肖夫开始哭了,莫愁过去喂他奶,觉得宁静平安,幸福快乐。这种时刻是如此之美,如此的自觉满足,那么富足无缺,她愿这种时光永不消逝。
这个夏天,过得十全十美。天刚黎明,立夫就从妻子香暖的身旁起来,走入花园里夏晨清爽的空气中,觉得要拥抱大地,畅快的享受人生。莫愁也起得早,要给婴儿吃奶,要过去看她父母。她父亲也起身早,老丈人和女婿,往往在早饭前在乔木之下漫步,长衫的下摆常被草上的露水弄湿。但是陶渊明的诗句是:“衣沾不
后,立刻有得穿,若是知道他的下落,也好立刻寄去。每月一次,她起身很早,到我屋里来,脸上流露着无限希望的神气,说那天是她的假日,她就要出去找儿子。到晚上,她垂头丧气而归,拖着两条疲劳的腿,一包袱衣裳还是夹在胳膊下。她到城里各处去,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有时还到城外去。”
立夫问:“为什么她相信她儿子一定在北京呢?”“因为她不能到别处儿去找。她主要是到南城,因为南城有好多兵。她说:‘我一定认得他,即使是在几百几千个兵里,我也会认得他。’g,m成功之后,她在村子里等了她儿子一年。后来,她把那庄稼房子脱了手,要到北京来找,因为好多兵都从北京过。她各处走,把年轻的兵拦住,端详人家的脸。人家大笑,问她要干什么。希望是太渺茫,可是我不敢这么告诉她。因为这么一说,她一定失去了指望,而她现在完全仗着这一线希望活着。她有生之年,找不着她儿子是不会死心的。”
木兰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立夫叹息说:“战争就是这样儿,弄得人夫妻离散,母子东西。”
木兰说:“你想想那个儿子!有这么个好母亲,而竟离散,不能见面。我但愿知道他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莫愁说:“她从来不说他儿子的事。她跟谁都不肯说。”立夫说:“也许他是个傻小子,不过在母亲眼里还是个宝贝儿啊。”
木兰说:“不会,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英俊的男孩子。因为他母亲的脸看来高雅不俗,人的品格又耿介。”
立夫问:“她到庙里去求神烧香吗?”
“没有。怪事就是她不信佛。她常说:‘诚在人心。’她的真诚你可以看得出来。像她这么干净的女人太少了。她的头发衣裳永远整整齐齐。她说:‘老天爷永远保佑善人。’有时候儿,我几乎相信,虽然已经过了四年,她也许还会找得到。”
立夫说:“咱们要厚待她,叫她觉得好像真正在家里一样。”
莫愁说:“你看吧,她对你会像待他儿子一样,像母亲一样照顾你,对我就好像对待她女儿。你要假装是她儿子,因为这种骨肉之情是不能借,不能买,不能顶替的。儿子就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