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身材短小而壮实,眼睛下面有皱纹,表现在脸上的精神的从容镇定,克己自持的态度,都像她父亲。袁世凯这时真看见曾先生面色苍白而憔悴,于是才算把他放过了,曾先生的心里也一块石头落了地。
由于当时日本加诸于中国z.府的耻辱,是史无前例的,使袁世凯的政权受尽国人的唾骂。袁世凯一则受日本z.府的压力,一则惑于日本对于其称帝的野心,曾表示予以支持的狡猾暗示,竟接受了毒狠的“二十一条”,根据“二十一条”的内容,日本不但掠夺了中国的铁路和矿权,并且允许日本控制中国一部分领土,并且在中国的内政,军事,警政,财政,教育等等机构派遣“顾问”。中国因此必须被奴役,而变成了日本的保护国。当时日本已经有“共同亚洲文化”的论调儿,意思是亚洲商人有一个共同市场,一个庞大的亚洲大陆,要在日本的刺刀胁迫之下,由日本的财阀,工业家,及其他追求钱财的人,共同来控制。中国以挣工资为生的人就成了外国拜金主义者经济上的奴隶了。这群拜金主义吸血鬼的国家,新近抛弃了亚洲文化的精华,染上了现代世界的两大罪恶——经商贪财,穷兵黩武。
曾先生对这方面了解不到这么透彻。但是他了解外国征服的威胁和中国人会沦为亡国奴的危险。至少民国四年时的情形他看得很明白。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利用欧洲的混乱,从德国手里攫夺青岛,然后凭武力占领胶济铁路,把力量伸入山东的心脏地区。“在二十一条”之中,山东已然分明标出,是日本在最短期间内要吞噬下去最大的一块肉。
曾先生是山东人,对这个非常愤恨。他看见母亲入殓之时,依照风俗,身上是清朝大员的夫人应穿的官服褂子裙子,那自然是一身荣耀。他觉得他那旧日的世界也随着母亲的棺材长埋地下了。他哭得极其伤心,竟至数度昏厥,桂姐和仆人把他扶起来,送进卧室,抬到床上,他声吟不已,一卧数日。
他守制三个月,在前数周,他甚至拒绝服药,桂姐和曾太太轮流伺候,曼娘和木兰不许进入他的卧室,只是帮着烹茶煮汤,坐在门帘外侍奉,打听病况。没人叫素云去一齐伺候,她也不自行前去。
躺在床上,身体精神,两皆萎顿,最后只好屈服,经常按时服用胰岛素。素同去看他,他感到非常欣慰,他的胃口渐开,体力渐复,后来居然畅谈这种西药的神妙,竟能使他康复,于是对西洋的仇视逐渐减弱。
数月之后,他可以下床行动了。在春天,他决定将母亲的灵榇移至山东祖茔埋葬,坟墓在母亲在时已经准备好了。
他急于离开北京,因为袁世凯的称帝陰谋已经公开,各处叛离也已发动。蔡锷将军,装做沉醉在青楼歌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