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却又很大,引动的是康明逊最隐秘的心思,这心思有些是在童年那个阴霸下午里种下的。康明逊已经看见痛苦的影子了,不过眼前还有着没过时的快乐,等他去攫取。康明逊再是个有远见的人,到底是活在现时现地。又是这样一个现时现地,没多少快乐和希望。因没有希望,便也不举目前瞻,于是那痛苦的影子也忽略掉了,剩下的全是眼前的快乐。
康明逊到王琦瑶处来得频繁了,有时候事先并没有说好,他也会突然地来,说是正好路过。因王琦瑶没想到他会来,往往没怎么修饰,头发随便地用手绢扎起,衣服是更旧的,房间里也有些乱。王琦瑶不由面露窘态,手足无措,拾起这样放下那样。此情此景却更能引动康明逊的恻隐之心。所以,他就故意地突然撞来,制造一个措手不及。那样的场景里,总有着一些意外之笔,也是神来之笔、有一回他是在午饭时来的,王琦瑶一个人吃泡饭,一碟海瓜子下饭,碗边已聚起一小难海瓜子的壳。这情形有一股感人的意味,是因陋就简,什么都不浪费的生计,细水长流的。还有一回来,王琦瑶正在洗头,衣领窝着,头发上满着泡沫。她的脸倒悬着,埋在脸盆里,可康明逊还是看见她裸着的耳朵与后颈红了。这一刻里,王琦瑶变成了一个没经过世面的孩子,她从脸盆里传出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音的。后来她洗完了,匆匆擦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将衣服的肩背全泅湿了,看上去真是一副可怜相。渐渐地,王琦瑶晓得他会不期而至,便时时地准备着,但这准备是不能叫他看出来的准备,否则难免会被他看轻。她穿的还是家常的衣服,却不露邋遢相的。她房间还是有些乱,也是不露邋遢相的。吃饭照例要吃,也照例是个"简"字,却不是因陋而简的"简",而是去芜存精的意思了。至于洗头之类的内务,她就安排在康明逊决不可能来的时间里,极早或是极晚。这么一来,康明逊的不期而至便得不到预期的效果了,不克遗憾。但他体察到王琦瑶自我捍卫的用心,深感抱歉。
王琦瑶的伪装,是为康明逊拉起一道帷幕,知他是想檀自入内。王琦瑶为康明逊拉起帷幕,正是为了日后向他揭开。这有点像旧式婚礼中,新娘蒙着红盖头,由新郎当众揭开的意思。这时候,王琦瑶对他格外矜持,反倒比先前生疏了。两人坐着说不了几句话,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说话都有些反复惦量,生怕有什么破绽。过去他们是没话找话,现在却有话也不说,打埋伏似的。他们处在僵持的状态,身心都不敢懈怠地紧张,却又不离开,几乎日日在一起,看着回头从这面墙到那面墙。两人心里都是半明半暗,对现在对将来没一点数的。要说希望还是王琦瑶有一点,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