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还把外国电影当作服装的摹本反复去看。然而当她们初走出原先那个简单的无从选择的衣着世界,面对这一个丰富多彩、纷繁杂沓的服装形势,便会感到无所适从。天赋好一些的人,尚能够迅速找到方向,走到时尚的前列,起个领路人的作用。像薇薇这样天赋一般的人,难免就要走一些弯路,付些学费。其实薇薇要是肯多听母亲几句,也许还可以及时走上正轨,合上时尚的脚步。可她偏是要同母亲唱对台戏的。母亲说东,她偏西。要说起来,在服饰的进步方面,薇薇是花大力气了。但失败还是不可避免。她每过一段日子,就为了要钱做衣服和王琦瑶怄气;做好的衣服效果适得其反,又要和王琦瑶怄气;再看母亲不费一点难的,将箱底的旧衣服稍作整理便一领潮流,还得怄一次气。在追求时髦的过程中,薇薇就是这样将钱和心情作代价,举步维艰地前进。
不过,凡事都怕用心二字,再过了一年,薇薇的装束便得了要领。看见她,就知道街上在流行什么。而她一旦纳入时尚的潮流,心情便从容了许多。她有了一些识别力。晓得哪些只是时尚的假相,哪些才是真谛,需要跟上,不跟就要落伍。身在这一年,回顾前一年,难免百感交集,那真是叫人乱了手脚的。不要小看这些从俗入流的心,这心才是平常心,日日夜夜其实是由它们撑持着,这城市的繁华景色也是由它们撑持着。这些平常。已是最审时度势,心明眼亮,所以也是永远不灭,常青树一样。薇薇高中毕业了,没有去卖羊毛衫,而是进入一所卫生学校。学校在郊区县,一星期回来一次。这个学校是女生多男生少,女孩子在一起,难免也是争奇斗艳,互相攀比着买衣买鞋。每到星期六回到市区,便如同补课一样,大逛马路。其时,王琦瑶早已经卸下打针的牌子。只在工场间里钩毛线活。本是活多人少,可是插队落户大回城,进了一批知青,就变成人多活少,收入自然减低了。为了应付薇薇服装上的开支,也为自己偶尔添一点行头,她不得已动用了那笔李主任留给她的财产。她等薇薇不在的时候,开箱取出金条,拿到外滩中国银行兑了现钱。她感慨地想:没饭吃的时候都没动这钱,如今有吃有穿的,却要动了。她觉得动了一回就难保没有下一回,就好像满口牙齿掉了一颗,就会掉第二颗,心里不觉有些发空.可是一街的商店都在伸手向她要钱,她挨得过今天挨得过明天吗?王琦瑶眼里的今日世界,不像薇薇眼里的是个新世界,而是个旧世界,是旧梦重温。有多少逝去的快乐,这时又回来了啊!她心里的欢喜其实是要胜过该藏的,因为她比薇薇晓得这一些的价值和含义。
金条的事情,王琦瑶瞒着薇薇,想若是被她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