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才脑海突然响起一声轰隆。弊!冚家铲啦!陆北才忽然记起药王坚说过,他跟余连长打牌,连战败北,欠下一屁股债,每月摊还,剩下的饷钱既不够吃饭,更不够叫鸡。药王坚当时还说了一句:“希望排骨连长快点被调走,最好是被调到前线做炮灰!他死了,赌债一笔勾销,我会多烧一些冥钱给他,当系还债!”
原来是这回事!就是这记冷笑泄露了药王坚的秘密,陆北才吓得背后冒汗,禁不住轻呀一声,脸色苍白。药王坚瞟他一眼,他立即低头,咬着嘴唇,一手握着木槌,另一手猛力搓洗,把槌子由下搓到上,再从上往下搓,来来去去十多遍,因太用力,皮肤磨损渗血,幸好泡浸水里,不易被察觉,他却不敢把手缩回,担心任何一个小动作皆会泄露心中秘密——他意外窥探了别人的秘密。当别人的秘密变成自己的秘密,竟是双倍的沉重。沉重得令陆北才几乎喘不过气。
药王坚的鼻孔冒出一记冷哼,盘腿坐着,眺望对岸,四周传来吱吱鸟鸣,他撮起嘴尖吹口哨,嘴角挂着决绝微笑,仿佛把秘密告诉听不懂的雀鸟。陆北才沉默着,药王坚也一直不说话,不知道坐了多久,忽而站起,拍拍裤管上的沙泥,转身离开,留下
余连长出事后,兄弟们不敢多言,互相提防着,唯恐说错半句话即换来背后的两颗子弹。陆北才暗中猜度谁是把余连长卖了的*细。那个晚上只有十来个排上兄弟,看上去人人忠厚老实,不像背后插刀的家伙。
书生亮?不至于吧,这小子胆小如鼠,不似心计浓重。
药王坚?他跟余连长最谈得来,经常研究医书草药,说说笑笑,不像。
烂赌祺?有钱可赌最兴奋,没钱赌时连话都懒得说,金口难开,也不像。
哑仔宏?他口吃,讲话比陆北才更结结巴巴,不像不像。
枪王峰?阿细?单眼桐?还有其他兄弟,当夜都笑得非常开心,也有跟着余连长把余总司令唤作“大头鱼”,更曾对李旅长语出讥讽,没理由冒险告密,万一李旅长把他们和余连长一并解决,怎么办?陆北才想来想去想不透,只觉危机四伏,仿佛随时大难临头,一连数个晚上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入梦,又常梦见海呀浪呀,身子在海浪里浮浮沉沉,不知道何时没顶。
如此恍恍惚惚熬日子,一个早上,陆北才到河边洗拭木具,仍被余连长之死困惑着,忍不住向药王坚问问意见,药王坚蹲在他背后树旁抽烟拉屎,道:“别多管闲事了,言多必失,惹得一身蚁。”
说毕,放了一个响屁,却不知何故,跟随屁声发出一声冷笑。
“放屁都好笑?”陆北才问。
药王坚没答话,抽起裤头,勒紧裤腰,趋前探手到河里,摇晃一下,洗净指间肮脏,撩起水纹,向陆北才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