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很微弱的声音在叫我——"三毛——三毛——"我慌张地抬起头来找,黑暗中我看不到什么,打开车灯,将车子开动了一点点,又听清楚了,是荷西在叫我。我将车开了快一分钟,荷西被车灯照到了,他还是在那块石头边,但是我停错了地方,害得空吓一场。
"荷西,撑一下,我马上拉你出来。"
他双手抱-住石块,头枕在手臂里,在车灯下一动也不动。
我将车垫拉出来,半拖半抱地往泥淖跑下来,跑到——湿——泥缠我小腿的地方,才将这一大块后车坐垫用力丢出去,它浮在泥上没有沉下去。
"备胎!"我对自己说,又将备胎由车盖子下拖出来。跑到泥淖边,踏在车垫上,再将备胎丢进稀泥里,这样我跟荷西的距离又近了。
间反而比日正当中时容易辨认方向。
我在想,我往西走可以出迷宫,出了迷宫再往北走一百二十里左右,应该可以碰到检查站,我去求救,再带了人回来,那样再快也不会在今夜,那么荷西——他——我用手捂住了脸不能再想下去。
我在附近站了一下,除了沙以外没有东西可以给我做指路的记号,但是记号在这儿一定要留下来,明天清早可以回来找。
我被冻得全身剧痛,只好又跑回到车里去。无意中我看见车子的后座,那块坐垫是可以整个拆下来的啊,我马上去开工具箱,拿出起子来拆螺丝钉,一面双手用力拉坐垫,居然被我拆下来了。
我将这块坐垫拖出来,丢在沙地上,这样明天回来好找一点。我上车将车灯打开来,预备往检查站的方向开去,心里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开回去看荷西不如找人来救他,我不是丢下了他。
车灯照着沙地上被我丢在一旁的大黑坐垫,我已经发动车子了。这时我像被针刺了一下,跳了起来,车垫那么大一块,又是平的,它应该不会沉下去。我兴奋得全身发抖,赶快又下去捡车垫,仍然将它丢进后座。掉转车头往泥淖的方向开去
为了怕迷路,我慢慢地沿着自己的车印子开,这样又绕了很多路,有时又完全找不到车印,等到再开回到沼泽边时,我不敢将车子太靠近,只有将车灯对着它照去。
泥淖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就如先前一样,偶尔冒些泡泡,泥上寂静一片,我看不见荷西,也没有那块突出来的石头。
"荷西,荷西——"我推开车门沿着泥淖跑去,口里高叫着他的名字。但是荷西真的不见了。我一面抖着一面像疯子一样上下沿着泥淖的边缘跑着,狂喊着。
荷西死了,一定是死了,恐怖的回声在心里击打着我。我几乎肯定泥淖已经将他吞噬掉了。这种恐惧令人要疯狂起来。我逃回到车里去,伏在驾驶盘上抖得像风里的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