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上半身给荷西托着,另外左手还抓着车门,我的身-子靠在他身
子,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说:"也许是食物中毒。"我说:"不是,我没有泻肚子。"他又说:"也许是过敏,吃错了东西。"我又说:"皮肤上没有红斑,不是食物过敏。"医官很耐性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那么你躺下来,如果再吐了再剧痛了马上来叫我。"说完他走掉了。
说也奇怪,我前一小时好似厉鬼附身一样的病痛,在诊疗室里完完全全没有再发。半小时过去了,卫兵和荷西将我扶上车,卫兵很和善地说:"要再发了马上回来。"
坐在车上我觉得很累,荷西对我说:"你趴在我身上。"我就趴在他肩上闭着眼睛,颈上的牌子斜斜地垂在他腿上。
沙漠军团往回家的路上,是一条很斜的下坡道。荷西发动了车子,慢慢地滑下去,滑了不到几公尺,我感到车子意外地轻,荷西并没有踏油门,但是车子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似的加快滑下去。荷西用力踏刹车,刹车不灵了,我看见他马上拉手刹车,将排档换到一档,同时紧张地对我说:"三毛,抱\_紧我!"车子失速地开始往下坡飞似地冲下去,他又去踩刹车,但是刹车硬硬地卡住了。斜坡并不是很高的,照理说车子再滑也不可能那么快,一霎间我们好像浮起来似的往下滑下去,荷西又大声叫我:"抓紧我,不要怕。"我张大了眼睛,看见荷西前面的路飞也似的扑上来,我要叫,喉咙像被卡住了似的叫不出来。正对面来了一辆十轮大卡车的军车,我们眼看就要撞上去了,我这才"啊——"一下地狂叫出来。荷西用力一扭方向盘,我们的车子冲出路边,又滑了好久不停,荷西看见前面有一个沙堆,他拿车子一下往沙里撞去,车停住了,我们两个人在灰天灰地的沙堆里吓得手脚冰冷,瘫了下来。
对面那辆军车上的人马上下来了,他们往我们跑来,一面问:"没事吧?还好吧!"我们只会点头,话也不会回答。
等他们拿了铲子来除沙时,我们还软在位子上,好像给人催眠过了似的。
荷西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一个字来,他对那些军人说:"是刹车。"
驾驶兵叫荷西下车,他来试试车。就有那么吓人,车子发动了之后,他一次一次地试刹车都是好好的,荷西不相信,也上去试试,居然也是好的。刚刚发生的那几秒钟就像一场恶梦,醒来无影无踪。我们张口结舌地望着车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以后我们两人怎么再上了车,如何慢慢地开回家来,事后再回想,再也记不得了,那一段好似催眠中的时光完全不在记忆里。
到了家门口,荷西来抱我下车,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人好累好累,痛是不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