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空心砖铺在房间的右排,上面用棺材外板放上,再买了两个厚海绵垫,一个竖放靠墙,一个贴着平放在板上,上面盖上跟窗帘一样的彩色条纹布,后面用线密密缝起来。
它,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长沙发,重重的色彩配上雪白的墙,分外地明朗美丽。
桌子,我用白布铺上,上面放了母亲寄来给我的细竹帘卷。爱我的母亲,甚至寄了我要的中国绵纸糊的灯罩来。
陶土的茶具,我也收到了一份。爱友林复南寄来了大卷现代版书,平先生航空送了我大箱的皇冠丛书,父亲下班看到怪里怪气的海报,他也会买下来给我。姐姐向我进贡衣服,弟弟们最有意思,他们搞了一件和服似的浴衣来给荷西,穿上了像三船敏郎——我最欣赏的几个
最后一天,这个家,里里外外粉刷成洁白的,在坟场区内可真是鹤立鸡群,没有编门牌也不必去市z.府申请了。
七月份,我们多领了一个月的底薪。(我们是做十一个月的工,拿十四个月的钱。)结婚补助、房租津贴,统统发下来了。
荷西下班了,跑斜坡近路回来,一进门就将钱从每一个口袋里掏出来,丢在地上,绿绿的一大堆。
在我看来,也许不惊人,但是对初出茅庐的荷西,却是生平第一次赚那么多钱。
"你看,你看,现在可以买海绵垫了,可以再买一床毯子,可以有床单,有枕头,可以出去吃饭,可以再买一个存水桶,可以添新锅,新帐-篷--"
来我们有孩子,他十二岁就得出去半工半读,不会给他钱的。"
"你将来的钱要给谁用?"我在梯子下面又轻轻地问了一句。
"给父母养老,你的父母等以后我们离开沙漠,安定下来了,都要接来。"
我听见他提到我千山万水外的双亲,眼睛开始——湿——了。
"父亲母亲都是很体谅我们而内心又很骄傲的人,父亲尤其不肯住外国——"
拜金的两个人跪在地上对着钞票膜拜。把钱数清楚了,我笑吟吟地拿出八千块来分在一旁。
"这做什么?"
"给你添衣服,你的长裤都磨亮了,衬衫领子都破了,袜子都是洞洞,鞋,也该有一双体面些的。"
"我不要,先给家,再来装修我,沙漠里用不着衣服。"
他仍穿鞋底有洞的皮鞋上班。
"管他肯不肯,你回去双手挟来,他们再要逃回台湾,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于是我为着这个乘龙快婿的空中楼阁,只好再努力调石灰水泥,梯子上不时有啪——啪的——湿——块落下来,打在我头顶和鼻尖上。
"荷西,你要快学中文。"
"学不会,这个我拒绝。"
荷西什么都行,就是语言很没有天分,法文搞了快十年,我看他还是不太会讲,更别说中文了,这个我是不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