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愣住,帕吉鲁抬头看。古阿霞又黑又瘦,头发很卷,哪来晒过头茄子跟花椰菜,可是她眼睛很亮,只有高山巨嘴鸦紫蓝翅膀才会有那样光膜。这女孩找
往往扑个空。这无所谓,有机会就出去跑跑,她不想下个五年她还是关在这间餐厅与梯间卧房。
那个星期二,下午三点,小巷又恢复暗冷,却是处处流动着重复且清脆单音,如水龙头滴水、铁皮在风中撞击、脚踏车链条响。古阿霞坐在板凳上,趁空闲看着闲书,她喜欢看书,不懂字翻字典。可是这时候越看心越烦,情节卡在视神经上,读不进心里,字典也搁在合拢膝盖没动。
“兰姨,你烟快没,帮你跑腿。”古阿霞说,她想去找帕吉鲁。
兰姨坐在门槛上,头倚着墙,吃着花生米,听着收音机播放闽南语版《相逢有乐町》,等到古阿霞讲到第三回,她才说:“没有,烟抽得省。阿霞,你要是闲,去打苍蝇。”
古阿霞打完苍蝇,又问:“兰姨,你真不缺槟榔?”
“很久没吃槟榔,阿霞,要出门就出去吧!”兰姨知道这女孩难得想出门却牵拖堆理由,出去记得回来就好。
古阿霞马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兰姨探出身子要她带包卫生棉回来,却不见影,她失望之际,古阿霞从遥远巷底探出头,说:“兰姨,听到。”兰姨这才笑得很长,勾起好多回忆,她心里想,这个小女孩才十八岁,可是像她上辈子女儿样机灵。
兰姨这样想时,古阿霞又跑出50公尺外。她在路上随手摘人家院子里探出篱笆外山樱花,插在背后。复瓣樱花好大丛,又挤又热闹,随着她奔跑而落下点点。她沿着中山路,冲刺在冰冷柏油路。这条路在日治时期以铺上黑色柏油而博得“黑金通”之称,是花莲第大道。她冲出第三条巷子,把常在积水厨房穿雨鞋拎在手上跑。到第六条街,她抱怨不该听兰姨,用稀释醋泡软脚上厚茧好用刀削掉,不然她就跑到第十条街。在第十二条街长老教会,她真想把微隆胸部压下,汗水会让乳头露馅。跑到第十八条街,她身酸痛,却没抱怨,还对上帝发出最深切赞美,她看到帕吉鲁。
帕吉鲁在吃煎蛋,坐在巷口矮桌,身边围着圈圈小孩。煎蛋由萝卜丝与九层塔混搭,挤上美乃滋,撒上大量柴鱼片,卷薄柴鱼片在热气烘托下像印度弄蛇不断地摆动。帕吉鲁点十份,要那些跟他玩杀刀斗输人起吃。巷口都坐满孩子,他们先抓柴鱼片吃,抠完美乃滋,才小块小块地捏起煎蛋吃,觉得这是最完美阶下囚享受。
“平安!”古阿霞先用上基督教问候,然后说,“帕吉鲁先生,们来决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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