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伦桃,你们有吃吗?”中年妇女说。
“很难剥,我们用斧头劈开。”古阿霞记得那种翠绿果实坚硬,劈开后有海葵触角般的果肉,活像外星人的兔唇嘴。两人猜拳,输的试吃。猜
见花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热情。帕吉鲁看见东侧围墙边仿照雾林生态,苔藓冒油似生长,把砖墙敷了绿潺潺;也栽了几株如壳斗科植物的塔塔加高山栎,一株赤皮青栎挣出墙,夕阳把那皮革般的叶片擦亮成千万朵的银光。
中年妇女到厨房煮水泡茶。两人坐在日式的榻榻米客厅静候,餐桌仍有饭菜,料想女主人刚刚在用餐,到访时机确实颇尴尬。不过找路耗费不少时间,已近晚餐,他们俩先特地在附近吃了个小吃。中年妇女衬着窗外绿景,轮廓呈现有种失焦的铅笔涂线。古阿霞在逆光下,唯一没有看走眼的是背对她的妇女一度拭泪,这并非在切洋葱,她稍后端上莲雾。东看西看的帕吉鲁最后只看莲雾,心喜这种红果子,拿了木签猛戳就口,只有古阿霞咳嗽暗示时才稍微收敛了贪吃相。
古阿霞从警局登录的口卡资料,略知了“红字”的案情:因美国将钓鱼台划还日本而参与抗议游行,参与援助泰北的遗孤“美斯乐”,接着反z.府被逮,在台北地院受审调查期间发疯,由台大医院判定精神分裂,入院治疗。这么长串的数据她该从哪讲?该如何讲?不过她的犹豫得到转圜,对方出手了。
中年妇女问:“我知道他转到玉里医院,那边环境怎样?”
“不能说很好,他看起来很激动。”
“你是护士?”
“不是,一个刚认识他的朋友,我希望你去看看他,或许对他的病情会有些帮助。”
“我想去,但有点远,怕前院的植物没人照顾。”
古阿霞要不是才目睹中年妇女背对哭泣,她会立即抽身说再见。她想再耗点时间,直到看穿那是妇女的伪装,还是真放弃自己儿子。她再试试看,毕竟从花莲来不是简单的事。在断续失焦的对谈中,古阿霞逐渐聚焦在自己旅途,好引起中年妇女的兴趣,讲到台南的老街老树,古阿霞摊开一本电话簿展示夹藏的半枯叶片,“很多树连我的朋友都认不出来,不过我会摘下叶记录。”古阿霞说。比如某种红花蕾怒放的花,古阿霞说是“一树芭蕾舞台的裙摆纷纷”,帕吉鲁说“一树沾了抠爆鼻血的卫生纸晾干”,中年妇女说那是安石榴。还有,有种玉米须状花朵,味道像玉兰花,中年妇女说是美国花生⑩。又比如,有种毛绒绒的花生荚,长在树上,怪模怪样,有路人摘了吃,帕吉鲁吃了一盆,嘴巴黏黏稠稠的像吃大中午的柏油。中年妇女说那是“罗望子”。
古阿霞拿出比琵琶叶稍大的树叶,“我们很贪吃,一直讨论它的果子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