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星中
粥扒进嘴里。一时间,餐厅回荡窸窸窣窣声响。一碗粥不会有太多言语,古阿霞眼神却掉进碗里久久不离,不知该如何把进门时的抱怨说透,忽而沉默下去。她刚刚陪帕吉鲁吃了半碗面,没处馋,想把粥端给他吃。她离开厨房,遇冷风而身体冒出疙瘩,觉得手中端的粥多么动人,可是她仍执意端给帕吉鲁,那是自己盛的第一碗春日粥,意义非凡。
帕吉鲁用铁刷把椅子的旧漆刷掉,换上新漆。他拍掉手上的漆粉,仰头喝上几口粥便呛着,咳得严重,脸膛辣红,用筷子把罪魁祸首从粥里挑出来。那是被称为“哇沙米”的小叶碎米荠,味道略辛,春芽出土的第十天是最佳赏味期,永远是湿地最微弱的小草。古阿霞上前拍了他几下背,把黄美珠叫过来接手,自己前去厨房讨水。黄美珠瞪大眼珠不敢接茬,拍男人背多不好意思,慌张地顾着古阿霞离去拿水。
兰姨正要跨出厨房后门去,看见古阿霞进来,说:“刚好,你快来凑手脚帮忙。”
古阿霞回头看见帕吉鲁不咳了,便去帮忙兰姨。
教堂旁有片长满杂草的空地,兰姨打着灯到里头寻觅野菜,摸了几把土人参、昭和草与鬼苦苣。古阿霞挺喜欢这样的活,但担心杂草里的建筑模板会钻出蛇,即使初春不是它们的活动高峰。她两手才有些分量,便给连腋下都夹满野菜的兰姨叫回厨房去。
两人就着水龙头挑洗,又把水槽泡水退冰的猪肉切成丝,一并入锅与剩下的粥再熬。最后,两人抬锅子穿过后巷,抵达那几间用竹排与薄板才勉强抵抗风雨的穷困家户,把粥分了。应门的人眼睛亮着喜悦,最后一户还拿一瓢水把锅底的粥洗出来喝掉。
“我知道,他们私下都在说我帮你募款,可是我一块钱也没拿。我只是不想你去跟‘玛利亚教’拿钱,也不要像方济会过得像乞丐到处募捐,有些事情我们来就行了。”先忍不住的兰姨切入了主题,负面称呼天主教为“玛利亚教”,缘自恭奉耶稣之母玛利亚。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跟谁有了冲突。”古阿霞说。
“没差了,我在教会的人缘不好,算孤单一人的‘厨工团契’,老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一下要我不要太靠近灵恩会,一下又别走近长老教会,一下又规定不要讲邦查话、穿族服,我根本不理会。我常安慰自己,十字架上也只有耶稣基督而已,孤单是好的。”
这时,她们又回到教会附近的野草地,兰姨指着露出草丛的模板,说:“很多年前,我们不是要建小学?钱募了,工人也来了,最后自家人却搞不定到底盖老人院或孤儿院,干脆当牧场养草好了。人多嘴杂,还抵不过你一个人办事。我这样旧事重提,只不过告诉那些弟兄,当初那些要盖学校的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