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做针线活的女人做的。又怕汗水把红袋子和符箓弄烂了,用小木盒装着,挂在胸前。这个年轻男人要是刚结婚,顶多在家附近找个粗活,有孩子就不同了,他是爸爸,他要多赚点钱,得到更远的摩里沙卡干活。他受伤时,很担心自己要是不行了,家里那些人怎么办,于是他紧握胸前的小木盒祈求,都捏碎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是好人,帮助好人可以让我放下害怕。不过这样让我反而更愧歉,因为我刚刚想太多,没做好。”
“没有人一次能做好,不过你有弥补的机会了。”
古阿霞睁大眼,心想还得做完哪些对死者的仪礼,起了挣扎,显然刚刚她说放下了害怕的心念,只是口头放下,尚未自心中放下。
马海笑了,说:“不用担心,弥补方式是要你去煮一大锅消夜,等一下会有人来拿回袖子。”
到了满天星斗的晚上八点,最后一班从79林班地的运材车,从海拔2500公尺的山麓到来。从村口就可以听到沉重的刹车声与轨节声,250吨的桧木与铁杉分置在八个车台,最后两节载满了伐木工。碰碰车破例地在菊港山庄前停车,响笛三长声,三十多个伐木工跳下车,他们分批挤进为死者搭的临时棚内上香,从流笼工作台拿来200公升②的汽油桶烧纸钱,也丢桧木烧,这一夜会长得需要点芬芳、光明与温暖。他们感谢菊港山庄的免费消夜与住宿,喝着米酒,大声聊天,该大笑的时候绝对不会憋声憋气。即使气氛闲常,古阿霞感到他们的互动间充满压抑的悲伤,来自失去一位令人都尊敬的朋友。到了晚上十点,他们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睡去,并轮流起床到死者旁守丧,拿起古阿霞整理好的袖子缝回自己的衣服,仿佛失去的手足,又缝回心中。
到了天亮之际,睡二楼的古阿霞不再听到从楼板下传来的男性鼾声,而是一种密谋似的呢喃,时而低沉,时而喟叹。她在楼梯旁往客厅望去,三十个伐木工挤到大门口吟唱,没有歌词,甚至不成曲子,只是鼻腔与喉韵间的转调。整首调子由最靠近死者的那个人带头,凡是他转音,周围的人随之,整座木造客厅形成共鸣的老音箱。那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深沉的唱和,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她听帕吉鲁说过,在林场要有伐木工死亡,男人们会停下工作,像鲸豚在吟哦,似乎在掩护某些悲伤者的啜泣。她现在完全同意这个说法。
天越来越亮,蓝润的天色装饰了村子,黄胸薮眉清脆的“鸡──酒儿”鸣叫意谓又是干净晴朗的一天。四个男人抬着死者,沿山路下山,其余的人跳上碰碰车回到林场,用刚缝上、沾着血渍的袖子干活,他们绝不会遗忘什么,甚至刻意记得什么,忙着点,苦中作乐点,这就是伐木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