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掉入浴室盐巴盒的男人角质层死皮,和入水给古阿霞喝之后
热的水里了。
古阿霞昏沉的时候,看见令人难忘的画面,或许只有山上的女人才会这样干活。她们站起来,把门口那堆小山高的伐木工换洗的脏衣服拿来洗,丢进一个直径1.5公尺、深半公尺的圆形木盆,撒进天香雪泡牌洗衣粉,洗起衣服。那是古阿霞见过最古怪、最有效率的洗衣,胜过菊港山庄的混凝土搅拌筒。三个女人的手搭在彼此的肩膀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用力踩进洗衣桶,伴随着歌唱转圈子。她们的下垂的胸部与充满脂肪的臀部,随着节奏颤动,每寸体肤充满了美感。
这种结合邦查或鲁凯族的洗衣歌与舞韵,深深吸引古阿霞,她把双手搭在澡池木缘,观看表演。高山的冷风狂妄喧闹,从木板缝隙吹入,掀起一层又一层的雾气,因停电而挂上的煤油灯,把流雾都染成飘纱。然后,三位妇女把踩踏好的衣裤扭干,丢进洗澡池,热水能涤净顽强的脏污。
男人的衣裤像是奇特的热带鱼浮沉,暗沉色系为主,古阿霞甚至看到五六件的裤管伸出一对大蟹螯,靠近她攻击。但是她力不从心了,头壳晕沉,人也沉浸水里,昏倒了。
古阿霞来到伐木工寮就闹笑话了,泡澡晕倒。
三位妇女对急救过程熟常了,把古阿霞拖出来,横在地板上,轻拍她的脸直到人醒来。洗澡水之所以变热,是最后一批人洗澡了,负责添柴的烧水妇女也要洗,会多塞几根柴火。古阿霞把自己埋入热水中,奔腾的血液集中在燥热体表,脑袋缺氧昏倒了。
莫兹桑用木勺端来盐水,倒给古阿霞喝。盐巴是放在浴室供男人搓洗黏在身上的厚角质层,或寒冬时妇女加入水中洗衣,防止户外晾衣时结冰。盐巴混合霉味与男人汗味。古阿霞喝了霉盐水,呛得她直咳,把精神咳回来了。
这件事情很快传开来,无聊的山上需要新话题。小墨汁跑来问古阿霞昏倒时会做梦吗,另一位小男孩笑到重复唱“茫呀茫呀茫”,意思是昏沉。古阿霞继续咳着,预估自己不久会变成盐柱那般苦涩,咳得泪眼蒙眬中,看见赵坤走了过来帮忙。
“把水吸去,咳嗽不久会好。”赵坤拿了水瓢,捧一把温水,教她从鼻孔吸进去。
古阿霞心想,她刚灌进的盐水搞得像溺水,现在又要她溺一次,不干。赵坤解释,在林场大火中,被混合各种植物的浓烟呛伤,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掬起水,不多不少,就一捧水,吸入“洗肺”便可以了。古阿霞要是有选择,宁愿向上帝祈祷,不过她的眼泪与鼻涕不听话地横过了半张脸,在下巴汇成水柱。她捧起水,吸了进去,激烈咳嗽,最后在高压锅炉爆炸似的喷嚏助势下,一小团东西喷出来,咳嗽神奇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