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示把一棵树投进一洼苦水,水变甜了。她想,这棵庞大的净水器,来自三千年前的一颗小小种子,某个微润时刻发芽了,在这片土地长成美丽姿态,却在还有生命存活下去的时刻被人喊停了。古阿霞摸摸红桧,无尽地道谢与道歉,“再见了。”她在树内绕了三匝,看着树顶的那圈小蓝天,充满不舍。爬出洞穴时候,差点抓不住手中的小生命。它似乎很悲伤。
帕吉鲁用斧背大力敲树身,引起巨大回音,目的是让另一只灰林鸮从树顶飞出来。它迟迟不走,深情呼叫几声,古阿霞手握布袋里的那只也悲鸣着。它们要别离了。
帕吉鲁用斧背撞击塞在锯缝的木楔,撑开树缝,大树将要倒下。帕吉鲁吞了口水,气灌丹田,喊出了一串无法分辨内容的吟哦。古阿霞被这种呼喊大家闪躲的声音吓到,继而笑出来,她没料到这几乎不讲话的家伙会大喊。然后,帕吉鲁离开工作台。
大树要倒了,过程极其细微。先是倾斜,发出的断裂声类似手表秒针一秒一顿的声响;接着传来木材在炽火中爆裂的声响,哔哔剥剥,最后发出叽叽叽狂鸣,往两点钟方向的安全范围倒下。轰隆一声,地面震动,尘土喷起来,树倒的声响传过了几座山谷,又传回来。
“喔呜!喔呜!”帕吉鲁再度大喊,表示大树倒下,无人受伤。
“再见了,Q毛仔,再见了。”古阿霞也喊起来,把心中那股无以名状的情感喊出来才行,不然会哽住呼吸,因为她搞不懂,这么努力在改变的事,却像毁灭世界。她更懂的是,即使今天撒下了千千万万个种子,她的第三十代子孙也未必能观赏到一株如此美的巨树,不过,她会把传奇说下去,她是见证着大山大树的人。
大树倒下时,树顶的灰林鸮直到再也不能多停了,振翅飞去,中途得在刨杀露骨的林场停留五次,才能找到残林躲藏。顺着猫头鹰飞去的方向,古阿霞看见奇特景象,有一群人朝这里走来。工人们站在庞大如盘古死后的残骸大树上,停下电锯。大家安静下来看那群人。
那群人,为首的是绿衣邮差与蓝衣报差,后头跟来了工寮的小孩,小墨汁跨坐在阿达玛肩上不断挥手。古阿霞懂了,摩里沙卡自伐木以来,第一次有邮差与报差联袂上山,是找她的。古阿霞担心兰姨出事了,那是她最关心的至亲。她向主耶稣祈祷,给她勇气,好面对接下来的挑战,阿们。可是却不争气地靠在帕吉鲁身边猛烈发抖。
古阿霞从邮差手中收取双挂号,绞开信,看到省教育厅的公文,说明大观分校复校生效了。她又把报差递来的电报抽出来看,看了五分钟才懂。这封电报迥异于寄挂在山庄的样本,从台北总局转来的,先是英文电码,再译成中文。古阿霞看得又笑又哭的,让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