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事情生变了,从普莫里峰(Pumori,7161公尺)那边刮了风。眼尖的雪巴向导发现那阵风掠过群山时,把地上的雪都刮起来,凭多年经验,天气变坏了,现在退回第四营还行。
“你的队员刘,不肯下山。”加米欧透过无线电向猪殃殃抱怨。
“把无线电给她,我来说。”猪殃殃有点急,一说话又咳,高
经了。”
猪殃殃慢慢讲,她淡淡地听。说出来是最好的治疗,说到底了,猪殃殃也沉默了。这时候,古阿霞忍不住问起了报纸的负面评论,指出素芳姨“在最后关键脱离了指挥,失去雪巴向导的奥援,往圣母峰独自爬去,造成不可弥补的山难”。任何置身事外的人,都想知道那一刻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回来台湾后,记者也是这样问,他们猛按我的门铃。”
“抱歉,这不是好问题。”原来古阿霞在门外如何敲门都得不到响应,是记者穷追猛打种下的恶果。
“不是的,我没有办法回答那些记者,他们只想抢答案,乱解释。我一辈子忘不了过程,又讲不清楚。”
“我不会把你讲的话藏在心底,我会跟素芳姨的朋友们解释。素芳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她的选择未必是对的,却是勇敢的。我想素芳姨的朋友都想知道她的决定是怎么来的。”
“她是勇敢的。”猪殃殃点头。
接下来的一小时,猪殃殃跌入了亢奋、难过、悲伤等各种情绪,说出了那次攻顶的过程:他们以绳索和铝梯通过了危险的巨大冰块和山壁缝隙,来到了第四营地,任何激烈的活动都会呼吸困难而休克。他们的帐篷搭在倾斜冰谷,一夜辗转难眠,凌晨零点多,雪巴向导加米欧(Jyamjo)叫醒他们准备攻顶。素芳姨吃些干粮,喝了一小杯西藏奶茶。接下来她得花十五小时,爬上落差只有约900公尺高的峰顶,这之间没有平坦地,没有多余时间吃餐点,甚至很难脱掉六件厚如航天员装的保暖衣裤来大小解。
帐篷一隅还留有加米欧敬山留下的灰,猪殃殃在素芳姨颈口挂上藏族的金刚结红绳,握着她三层手套的手祝福。这红绳是在天坡崎的喇嘛庙向大活佛祈求的。
这时,素芳姨幽默说,只有人类才会来这活受罪,只为了证明人类自己的不凡吧!出发时,天气良好,星子清亮,混合队的各国队员出发了,头灯在夜里串联成一线。素芳姨在加米欧的带领下,每次要用雪靴的冰爪刺入冰坡往上爬,五小时后这种机械性动作越来越难,像走在重力五倍的星球般艰难,呼吸只能靠吸管般艰困。天亮之际换上新的氧气筒,她把雪靴上的十二根尖牙狠狠刺入坚冰,逆光往东看,西藏浸润在令人难以逼视的晨光,南面的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呈现壮阔的橘红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