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快点“回家”,快点去暖和暖和身体,指给人瞧枪托上刻的道道——他从供水塔上打死了多少德国佬啊!但他猛然看见雪地里横着根铁丝,铁丝上系了几块肥皂。干吗把肥皂丢在雪地里?在市场上这肥皂的价钱可不小,这是战时呀!“啊!”他猜着了。“定是德国飞机运肥皂给军官老爷洗澡,飞机恰恰被咱们的高射炮火击落了,所以肥皂撒满了一地。”基里亚格打算俯身去捡它一块,那么每天早晨也好有肥皂洗洗脸了,可是刚弯腰,一只大毡靴碰上了铁丝,立时哎哟一声!“又细又斜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眼珠子只能向着一边滴溜转,脑袋也不再听他的使唤——莫非在水塔上待着的时候被冻僵了?心里只是想:快些去地下掩蔽室,快吃些热气腾腾的稀粥,喝几口伏特加,要不,就不能动弹了。后来又往下想:什么样儿的肥皂?是谁,又为什么撂下这么多肥皂呢?”
基里亚格的一条腿被沿膝锯去。不但锯去了腿,还在不该动的地方也动了手术。原本基里亚格的胡茬就稀稀拉拉,这会打从出院以后干脆只剩下个光脸蛋了。幸得他在战前曾上过伊加尔卡苏维埃党校,懂得些文化。只消有文化,哪怕你安了一只木腿,另一只脚又少了脚趾,皮肉里还留有令你疼得睡不成觉的弹片,你总不会完蛋,照样当头头。糟糕的是:这位管鱼的头头常常要病倒,两条受过伤的腿老是鼓脓长疱。每逢这种时候基里亚格就大声叫唤,而婆娘们便把酒灌进他嘴巴,使他减轻痛苦。有次真从化脓处流出了一片小弹片,基里亚格连忙将它展示给人看。那是一颗小小的、像煤渣子那样的碎铁片儿。“大概是最后一块了吧?”他问,语气中充满希望。
瘸子基里亚格除开收鱼站站长这个职务以外,还是普拉熙诺镇的苏维埃代表,常去那儿接送邮件,逢上节日或苏维埃选举时,他就放映电影,还在各种会议上发表讲话。
“我啥都会!”瘸腿基里亚格擂擂胸说。
“啥都会,可也有不会的!”那些管鲜鱼加工的利嘴婆娘有意逗他。
如果这时瘸腿基里亚格要是喝醉了酒,那他就向婆娘们挥舞拳头或者掉眼泪,如果他是清醒着的,他就嘭一声推开门去告诉卡西扬卡听。卡西扬卡人虽小,可是比任何人更理解基里亚格,比任何人更同情他。她说:“生男育女的事随便哪个笨蛋都会,干这码事用不着动脑筋。但是,放电影或者发表讲话——换个人倒来试试看!谁也担当不了!还有这红彤彤的勋章!这刻了坦克的奖章,叫什么‘勇敢’来着,他们谁有啦?还有这金光闪亮的近卫军‘红旗’纪念章!它可比勋章还漂亮!还有那最大的将军亲笔写的奖状呢?上面写着‘为社会主义祖国狙击敌寇有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