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挨日子,替你生完一个又一个,乜都还番哂俾你了,老娘从此跟你冇拖冇欠!你自己冇捻用,老娘另外寻开心,唔得咩?你做乜咁自私?老娘就是喜欢咸湿!”然后瞥一眼惊慌地蹲在门边墙角哭泣的小炳,走过去,弯身把他拉起紧紧抱进怀里,双臂用力左右横箍他的单薄的背。小炳个子只及他母亲胸部,一张脸陷在她鼓胀的乳房之间。他母亲在他耳边细声道:“乖,长大了,别像你爸。长大了,无论发生什么坏事,你都要想办法把事情变好。千万记得喔。”气息吹进小炳的耳朵,像有一支羽毛轻拂耳洞令他浑身酸软。
然后他母亲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家。
当天夜里,两个舅舅前来再把他父亲狠揍一顿,骂道:“竟敢欺负我妹?你是什么臭东西呀,三寸钉!”他们把小炳母亲的衣物细软收拾妥当,领着三个孩子走了,除了小炳。大舅对他说:“炳仔,你妈说你收钱却不办事,没出息,跟老豆一样不像个男人。她不要你了,你和老豆自生自灭吧!”小炳的舅舅是邻村恶霸,外公希望女儿嫁个善良夫家,托媒婆找到小炳父亲,女儿并不抗拒,反正不管嫁给谁都阻止不了她追寻快乐。他母亲痛恨这一天的快乐遭到打断,如今倒好,干脆回去娘家,天大地大,快乐完全握在手里。她刻意让小炳留在父亲身边,觉得对他父子俩已算仁至义尽,“没出息”那句话只是大舅自行加上,他一直瞧不起小炳父亲窝囊懦弱,自亦不喜五官酷似父亲的小炳。
父亲没责备小炳半句,小炳却感到无比内疚——对他母亲和虾米叔。小炳躲在田边哭了两天,在眼泪里领悟了一点道理:母亲说得对,收了钱便该把事情办妥,如果我尽责在门外把风,便没有打斗,便没有分离,再大的坏事只要不被揭发便不算坏事。坏,只在于被抓住。父亲没有对不起母亲,母亲也没有对不起父亲,他们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错的只是我,我辜负了他们,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从此小炳在“责任”两个字面前抬不起头,责任千斤重,能避则避。他在家乡的油粮店学习管账,到了二十岁,他父亲觉得他应该出外见世面,带他前赴上海投靠亲戚,途中不幸被土匪杀害,小炳听说张发奎的第八集团军召员剿匪,天真地决定当兵,以为有枪有炮在手便有机会报父仇,岂料部队被指派到浦东抗日,他被轰隆隆的枪炮声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落跑逃来香港。
小炳从此没再去想父仇不父仇,他告诉自己,土匪有土匪的艰难,若是太平盛世,谁都不愿意做土匪,做了土匪便得杀人,或许是父亲上辈子欠了土匪的债,这辈子必须以命偿还。这么一想,心便安了,小炳提醒自己能帮忙别人时尽量帮忙,多积阴德,下辈子别活得像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