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一声响,什么东西轻轻落在金属盘里。一定是注射器,注射才刚刚完毕。成岗感到高兴,自信还保持着判断能力。他心里沉着了些,但始终不能忘记刚才听到的可怕的话:……完全麻醉!药物起作用了!美国科学……成岗感到处境的危险,他顽强地和脑子里冰凉的感觉战斗,不肯陷入敌人需要的下意识中……
“成岗,成岗!”
耳边出现了幻觉似的,亲切温和的语音,成岗正要细听这声音,声音又消失了。
“成岗!我是许云峰……”
幻觉渐渐出现了。随着声音的引导,成岗仿佛看见老许坐在身边,似乎是他拿着大哥的信来找自己……又像是和他分手那天……老许在告诉敌人,《挺进报》是他领导的
他数?头脑还是迷迷糊糊地一片冰凉,但是在成岗的警觉下,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某种严重的危险,正在袭来,敌人注射的,不是配尼西林,而是另外的东西。配尼西林的剂量,用的是国际单位,十万单位,二十万单位……这里说的是c.c.,五个c.c.……还叫数一、二、三……完全不是什么治疗,特务在给自己注射某种麻醉剂!成岗愤怒了,他要爆发,要大声痛斥特务的卑鄙,他决不受敌人的肆意摆布,他要翻身起来,揭穿特务的无耻勾当。
可是,他的身体不再接受神经的指挥。叫不出声,挣扎不动,像飘浮在软绵绵的云雾之上;而且,不再有自己的身体,不再有四肢和知觉,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头脑,头脑里只有酣醉的感觉,连这感觉也轻飘飘地浮悬在虚空中……“跟我数。十三……十四……十八……”
特务的声音愈来愈远。声音也在虚空中飘浮着。“Hefalls……asleep。”(他沉……睡了。)“Yes……完全……麻醉。”
成岗模糊地听到对话的声音。他恍惚听出,说着满口干瘪的英语的,正是刚才在旁门里答话的人。
“成岗,成岗!”
似乎有人在叫名字。成岗紧闭着嘴不肯回答。
“药物起作用了……美国科学界……最新成就!”
模糊的声浪传进成岗始终顽强地控制着的神经末梢,脑子里呈现了反应。成岗不知道给自己注射了什么东西,但他抗拒着,不肯失去知觉,不肯陷入下意识。成岗和不断从他的控制下滑走的知觉斗争着,终于使自己清醒了一点,甚至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且知道自己正躺在手术床上,面对着美蒋特务。
室内一片黯黑,听得出有人在拉动窗帘,他相当清醒地意识到:临近松林的玻璃窗,正被蒙上厚实的布慢。“保持绝对安静!”
成岗发现,那个长着一对老鼠眼的医生,正向一群幽灵般的人影叮咛。那些鬼魅似的家伙,一定是在他半昏迷中悄悄进来的特务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