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参谋人员含糊不清的声音,听见茶碗在响—师政委和参谋长在喝茶,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说话。他们说,被俘的德国兵是一名工兵,他们的工兵营是几天之前从马格德堡空运来的。克雷莫夫脑子里闪过小时候在课本里看到的一幅图画:戴尖顶帽的赶驮人赶着两匹大屁股的肥马,两匹马拼命要把粘在一起的两个屁股蛋儿挣开。小时候这幅画在他心里引起的乏味又浮上他的心头。
“这太好啦,”别尔斯基说,“就是说,后备队到啦。”
“是啊,当然很好,”瓦维洛夫附和说,“师部要反攻了。”
这时候克雷莫夫听到罗季姆采夫低沉的声音:
“花儿,花儿,果儿结在
间组成,如早点名到晚点名之间的时间,早饭到中饭之间的时间。但是这些痛苦的时间合在一起,却似乎产生了另一种感觉:因为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过得十分单调无味,时间因而简化了,缩短了……因此可以同时出现短暂的感觉和漫长的感觉,欢度新年之夜的人和在牢狱里过了几十年的人可以有相似的感觉。在两种情况下,许多事情糅合在一起,都会同时产生短暂与漫长的感觉。
一个人在战斗中体验的漫长与短暂,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变化过程。在战斗中感觉到的变异更甚,个人最初的感觉常常被扭曲、颠倒。在战场上有时候秒变得很长,小时变得很短。漫长的感觉常常来自瞬间—炮弹与炸弹的呼啸,射击与爆炸的火光。
短暂的感觉有时来自长时间的事件—冒着炮火穿过崎岖不平的田野,从一个掩体向另一个掩体匍匐前进。肉搏战则是超出时间范畴的。那时候就连清醒也是模模糊糊,结果,整体与局部叠加,变得颠倒扭曲。
在这里,局部的事态是变化无穷的。
对于战斗时间的感觉变异极大,以至于这种感觉是完全模糊的,感觉漫长的不一定漫长,感觉短暂的也未必如此。
耀眼得令人看不见的强光,漆黑得令人看不见的黑暗,呐喊,爆炸声,自动步枪的嗒嗒声……在时间的感觉被打成碎片的混乱中,克雷莫夫极其清楚地意识到:德国人被打败了,被打退了。他和并肩作战的那些文书、通讯员一样,是靠内心感觉意识到这一点的。
十二
黑夜过去了。烧焦的荒草丛中躺着一具具死者的尸体。河水在岸边发出悲凉的叹息。看到遍布弹坑的土地,看到烧毁的房屋的残壁,使人心中无限凄怆。
新的一天开始了,战争很大方地准备着—而且大方到极点—为新的一天准备足够的硝烟、瓦砾、钢铁以及肮脏而血腥的绷带。过去的一天天也是这样。除了这弹片炸翻的大地和烈焰腾腾的天空,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了。
克雷莫夫坐在箱子上,头靠着管道的石壁,打起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