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亨利逊老奶奶不喜欢健康的孩子。她照应过一个身体十分虚弱的孩子,是一位犹太裔厂长的孩子,她对叶尼娅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孩子,还保存着他的练习本、他画的画,每次说到这个安静的小男孩的死,她都要哭一场。
她在沙波什尼科夫家做保姆,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但是她还记得所有的小孩子的名字和外号,而且一听说玛露霞已经死了,就哭了起来;她一直在用歪歪扭扭的字体给远在喀山的亚历山德拉·弗拉基米罗芙娜写信,但是这封信怎么也写不完。
她对叶尼娅说,g,m前她带的孩子,吃早饭常常是一碗很稠的肉汤和一片鹿肉。她常常拿自己的口粮喂猫,管猫叫“我的可爱的银宝
表现这种情感,常常弄得线条不成线条,轮廓不成轮廓,结果变成支离破碎的形象和光点的拼凑,从这种拼凑中看不出任何意义。
亨利逊老奶奶是一个腼腆、和蔼、热心的人。她穿着白领的黑长袍;虽然总是忍饥挨饿,但她的两颊总是红红的。
她在脑海里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一年级学生柳德米拉淘气的事情,记得小玛露霞说的一些可笑的话,还记得两岁的米佳常常戴着围兜跑到餐室里张着小手,喊:“吃唤(饭),吃唤(饭)!”
现在亨利逊老奶奶在一位牙科女医生家里做佣工,照料女医生有病的妈妈,不包住宿。女医生被市卫生局派到区里去了,要五六天才能回来,于是亨利逊晚上在她家里睡,好照应那个不久前中风之后行动不便的老妈妈。
亨利逊老奶奶完全没有财产观念。她常常对叶尼娅说对不起,请她允许自己打开通风小窗,好让她的三色老花猫进出活动。她的主要兴趣和操心事都和老猫有关系,就怕邻居欺负她的猫。
担任车间主任和工程师的邻居德拉金,常常带着不友好的嘲笑神气望着她那皱皱巴巴的脸,望着她像姑娘一样又细又直的身躯,望着她系在黑带子上的夹鼻眼镜。这个平民出身的人感到气愤的是,亨利逊老奶奶依然那样留恋过去,并且常常带着傻笑讲她在g,m前怎样带着孩子们乘轿式马车在外面玩儿,怎样陪着太太上威尼斯,上巴黎,上维也纳去。她带大的许多“小家伙”成了邓尼金部下、弗兰格尔部下[22],都被红军打死了,但是老太婆念念不忘的只是当年小家伙们害猩红热、白喉、结肠炎的情形。
叶尼娅对德拉金说:
“比她更厚道、更老实的人我还没有遇到过呢。您要相信,在这座宅子里,没有比她心眼更好的人了。”
德拉金带着男子汉那种放肆的、毫无顾忌的神气直盯着叶尼娅的眼睛,回答说:
“唱赞美歌吧,燕子,唱吧。沙波什尼科娃同志,为了一块居住的地方,您就卖身投靠德国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