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人,她的脸在昏暗中已经露出来了,她说:
“靠着我坐吧,这儿地方有的是。”
索菲亚·奥西波芙娜感觉出她的手指头在轻轻地、快速地抖动。
这是她从小就熟悉的世界,是犹太
“又一个犹太女人到我们这遭殃的车上来啦。”
索菲亚·奥西波芙娜站在车门口,眯着眼睛,为的是适应黑暗,回答别人的问话。她马上陷入一种不习惯的氛围中:这儿除了哭声、呻吟和臭气,还有从童年时代就已遗忘了的语言、口音……
索菲亚想往里走走,但是走不过去。她在黑暗中摸到一条穿短裤的细细的腿,就说:
“对不起,好孩子,我把你碰疼了吗?”
但是这孩子没有回答她。她在黑暗中说:
娜·列文顿有时想想过去的事:苏黎世大学五年的生活,巴黎和意大利的夏季旅游,音乐学院的音乐会,中亚山区的考察,从事了三十二年的医务工作,她喜欢的菜肴,跟自己的生活密切相关的朋友们(有艰难的日子,也有愉快的日子),习惯了的电话铃声,习惯了的话语,打纸牌,留在她莫斯科住处的东西。
她也常常想起在斯大林格勒的那几个月,想起亚历山德拉·弗拉基米罗芙娜、叶尼娅、谢廖沙、薇拉、玛露霞。越是和她亲近的人,如今离她越远。
有一天快到黄昏时候,军用货车停在离基辅不远的一个枢纽站的备用线上,她在锁上的车厢里捉自己领口上的虱子,旁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很流利地小声说着犹太话。这时候她特别清楚地意识到她,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列文顿,少校军医,面临的真实处境。
这些人的主要变化,是对自己的特殊气质和个性的感觉减弱了,对命运的感觉增强了。
“我,我,我究竟是什么人?实实在在是什么人?”索菲亚·奥西波芙娜想道。“是那个小小的、流鼻涕的、又怕爸爸又怕奶奶的小姑娘,还是那个发胖、脾气,bao躁、戴领章的军医,还是这样一个长虱子的脏老婆子?”
“大娘,您是不是让您的孩子挪挪地方?我总不能一直站着呀。”
在角落里有个男子用歇斯底里的演员般的声音说:
“应该早点儿打个电报来,那样就可以给您安排一个带浴室的房间。”
索菲亚清清楚楚地说:
“浑蛋!”
幸福的希望没有了,但是出现了许许多多想法:把虱子消灭……凑到门缝儿上,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解解小便……洗洗脚,哪怕洗一只脚……还有,浑身都想喝水。
刚把她推进车厢里,她觉得昏暗的车厢里漆黑一团,她朝四下里看了看,听见低低的笑声。
“是疯子在这儿笑吗?”她问。
“不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回答说,“在这儿说笑话呢。”
有一个人伤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