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礼貌的话,是不是得罪了同志;有的有气未消,想着点子,一心想叫跟自己作对的、行进在前面的坦克手吃吃拳头;有的在心里作诗,抒发告别秋日森林时的惆怅;有的想着姑娘的酥胸;有的心疼小狗,知道小狗就要被抛弃在空荡荡的驻地上了,刚才小狗还扒到坦克钢甲上,恋恋不舍地摇着尾巴;有的想着到森林里去,一个人盖间小屋子,吃野果,喝泉水,光脚走路,该有多么惬意;有的在考虑,是不是装病,躲到什么地方的医院里去;有的在默念小时候听来的故事;有的想起姑娘的情话,不再因为永别而伤心,倒是感到幸福;有的想着将来:战后能做一个食堂经理,就太好啦。
“唉,弟兄们……”诺维科夫心里说。
他们都看着他。大概他是在检查他们的军装是否整齐。他也可能在听马达的声音,根据马达声判断驾驶员和机械师是否有经验。他在注视,坦克与坦克、分队与分队之间是否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莽撞的小伙子们是否会争先恐后。
他看着他们,就像他们看着他一样,他们的心事,他也有:他又想格特马诺夫自作主张打开的那瓶白兰地,又想到涅乌多布诺夫这个人多么难以相处,又想再也不能在乌拉尔打猎了,最后一次打猎毫无收获,胡乱打枪,大口喝酒,闹了不少笑话……他又想到,他就要看到他爱了很多年的女人了……六年前听说她嫁了人的时候,他写了一个简短的报告:“请长假。附件:手枪10322号。”他当时在尼科利斯克—乌苏里斯基的部队里。幸亏他没有扣扳机……
这里面有腼腆的,有郁郁寡欢的,有喜欢笑的,有冷漠的,有深思熟虑的,有色鬼,有不得罪人的自私自利者,有流浪汉,有吝啬鬼,有喜欢冷眼旁观的人,有老好人……现在他们都为了共同的正义事业奔赴战场。这个道理是如此简单,要谈它似乎是多余的了。不过,有些最应该处处从这一点出发的人,偏偏最容易忘记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历来争论着一个问题:人是不是为星期六活着?答案就在这里面的什么地方。想着靴子,想着被扔掉的小狗,想着偏僻小村子里的房子,痛恨夺去心头所爱的同志……这些思想多么渺小啊。可是,人生的实质就在这里面。
人与人是否联合,这种联合是否有意义,决定于是否能达到唯一的主要目的,这主要目的就是:为人们争取权利,做各自不同的人、各有特性的人,各人有各人独立的感情,都能独立地思考,独立地生活在世界上。
为了争取、保卫和扩大这一权利,人们必须联合起来。而这却产生了可怕的、很难打破的偏见:这种以民族、上帝、党、国家为名义的联合,说这是人生的目的,而不是手段。不对,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