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干什么?我们自己去,用不着谁带我们。”
他又把她抱住,忽然他的手指头发凉,由于下了决心,情绪激动,胸中也发起凉来。她半躺在军大衣上,似乎连气也不喘了。他一会儿碰着她那粗糙的、好像蒙着灰土似的军服和裙子,一会儿碰着她那扎手的充革布高筒靴。他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的温暖。她想坐起来,但是他吻起她来。忽然一阵亮光闪起,刹那间照亮了落在砖堆上的卡佳的军帽,照亮了她的脸,在这几秒钟里,他觉得她的脸和往常大不一样。可是马上又黑了下来,而且不知为什
生满虱子的肮脏的姑娘静静地坐着,她的脖子在黑暗中发亮了。突然闪起照明弹的亮光,他们把头挨在一起。他把她抱住,她眯起眼睛,他们都知道学校里有一个说法:谁睁着眼睛接吻,谁就不是真爱。
“这不是开玩笑,是吗?”他问道。
她用两手捧住他的两鬓,把他的头转过来朝着自己。
“一生一世,永不变心。”他说得很慢。
“太好了,”她说,“我就是怕,忽然有什么人来。可是以前不论谁来,不论是里亚霍夫、科洛密采夫、祖巴廖夫……我有多么高兴呀。”
问巴特拉科夫,为什么他老是挠痒,他回答说:“这是神经性的。”可是昨天他说:“我在身上逮了十一个虱子。”于是科洛密采夫笑着说:“神经性的虱子咬巴特拉科夫啦。”
等到她被打死了,大家把她抬到坑边,会说:
“这可怜的姑娘浑身都是虱子啦。”
也许,这真是神经性的?于是她明白了,黑暗中有一个人向她走来了,不是虚幻的、臆想的人,是从沙沙声中,从一片片亮光、一片片黑暗,从紧张的心跳中出现的。卡佳问:
“是谁?”
“还有格列科夫。”他提醒说。
“哎呀,不。”她说。
他吻起她的脖子,并且解开她军装上的扣子,拿嘴去吻她那瘦削的锁骨,却不敢吻她的胸脯。她抚摩着他那硬扎扎的、没有洗过的头发,就好像他是一个小孩子,她已经知道,这一切现在是不可避免的了,这都是应该有的事了。
他看了看发光的表盘。
“明天谁带你们去进攻?”她问道。“是格列科夫吗?”
“是我,自己人。”黑影回答说。
十八
“今天不发动进攻了。格列科夫决定改在明天夜里。今天德国佬一个劲儿地在进攻……我想顺便说说,那本叫《修道院》的小说,我从来没看过。”
她没有回答。
他很想在黑暗中看清她的神情,一阵爆炸的火光顺应他的愿望,把她的脸照得透亮。过了一秒钟,又黑了下来,于是他们又无声地商量好,等待下一次爆炸和闪光。谢廖沙握住她的手。他攥住她的手指头。他平生第一次把姑娘的手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