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回忆着:在苏黎世,列宁蹲在地上,和女房东的小孙女季莉说话儿。女房东带着很可笑的瑞士口音用俄语说:“你们应该生几个孩子啦。”他带着幽默的神气,很快地朝上面看了看克鲁普斯卡娅。
“狄纳莫”厂的工人来到哥尔克,列宁出去迎接他们,一时忘了自己的病,想说话,可是像诉苦一样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摆了摆手;工人们站在他周围,看到他在哭,也都哭了。还有那临终时的目光,好像是恐惧,好像有苦要诉说,很像小孩子看着妈妈的目光。
远处出现了车站的建筑物,机车和高耸的烟囱在雪地里显得分外黑。
伟大列宁的战友雷科夫、加米涅夫、布哈林在雪橇后面走着,胡子上冻结了白霜,他们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个穿着长大衣和软筒皮靴的黑脸膛的有麻子的人。他们常常带着嘲笑和容忍的神气打量他那高加索人的装束。
皮里多诺夫还在给他铺床。
等克雷莫夫脱了靴子,躺下来,斯皮里多诺夫问道:
“怎么样,还舒服吗?”
他抚摩了一下克雷莫夫的头,亲热地、醉醺醺地笑了笑。
克雷莫夫看到上面燃烧着的火焰,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一九二四年一月为列宁送葬的时候,夜里在志愿队伍里燃起的篝火。留在地下室里过夜的人好像都已经睡着了,漆黑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克雷莫夫睁着眼睛躺着,没有注意黑暗,他想着,想着,回忆着……
那是冰天雪地的严寒的日子。受难教堂顶上是黑沉沉的冬日天空,许许多多的人头戴皮帽、布琼尼式军帽,身穿军大衣和皮夹克。受难广场忽然变成一片白,那是千万张纸,是z.府的通告。
用农民的雪橇把列宁的尸体从哥尔克运往火车站。雪橇的滑铁哧哧响着,马匹打着响鼻。跟在棺材后面的是头戴毛皮圆帽、扎着灰头巾的克鲁普斯卡娅,列宁的妹妹安娜和玛利亚,他的好友们,哥尔克村的农民。在农村,为善良的脑力劳动者,为地方自治局派任医生和农艺师送葬,往往就是这样。
哥尔克村的列宁住宅静悄悄的。壁炉的瓷砖闪着亮光,在铺了白色被单的床边有一架小橱,小橱里摆满了带标签的小瓶,散发着各种各样的药味。一位穿白衣的上了年纪的女医生走进空空的房间里。她依然习惯性地踮着脚走路。女医生从床边走过,捡起凳子上的一段小绳子和捆在上面的一小片报纸,睡在椅子上的一只小猫听到玩具的熟悉的沙沙声,很快地抬起头来,看了看空空的床,便又打着呵欠躺下了。
走在棺材后面的亲人和亲近的同志们怀念着死者。两位妹妹回想着那个浅色头发的男孩,他的性子很执拗,有时爱讥笑人,对人要求很苛刻,但是他心肠是好的,他很爱妈妈和弟弟妹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