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列维卡·布赫曼像终于躲进安全密林的野兽似的慢慢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穿工作服的女人在用
得可怜的。”十四岁姑娘的身体,即使在这里,几百双眼睛也在欣赏。残缺、衰弱的老头子和老太婆的身体,引起人们的同情和敬重。强壮的男子汉毛茸茸的脊背,女人们肉滚滚的大腿和丰满的乳房—这一切都是人的身体,原本被破衣烂衫遮盖起来的人的裸体。索菲亚觉得,她所感到的“这就是我”不光是她自己,而是人类。这是光光的人类的身体,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有充满生气的、正在成长的、强壮的,也有衰老的、带有鬈发和白发的,有好看的,有难看的,有强壮的,有软弱无力的。她看着自己圆圆的雪白的肩膀,还没有人吻过呢,只有在小时候妈妈吻过,然后她带着一派柔情把目光转到孩子身上。难道在几分钟之前她竟忘记了他,像醉汉一样疯狂地扑向党卫军吗?“那真是个犹太小傻瓜,”她心里想道,“还有那个俄罗斯老傻瓜[21],也宣传不以,bao力抗恶呢。他们那时候没有法西斯嘛。”索菲亚再不因为她这个处女心中萌发了母爱而觉得羞耻,俯下身去,用自己干活儿的大手捧住达维德的小脸,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他那亲热的眼睛握在手里,她吻了吻他。
“是的,是的,好孩子,”她说,“这不是,咱们来到澡堂里了。”
在混凝土脱衣间的幽暗中,似乎一下闪现出弗拉基米罗芙娜·沙波尼什科娃的眼睛。她还活着吗?她们分别了。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就要走了,这不是,她完了。安娜·施特鲁姆也完了。
钳工的妻子想让丈夫看看脱得光光的小儿子,但是丈夫在隔墙那边,于是她把用布半裹着的孩子递给索菲亚,很得意地说:
“一把他脱光,他就不哭了。”
隔墙那边有一个长着黑黑的大胡子、里面穿着破烂睡裤的男子,闪动着发亮的眼睛和金牙叫道:
“玛尼娅,这儿还卖游泳衣呢,买不买?”
穆霞·鲍里索芙娜听到这句玩笑话,用手捂着从宽大的衬衣豁口里露出来的乳房,笑了笑。索菲亚早已懂得,被判决的人说俏皮话,并不能产生精神力量,然而当弱者和怯懦者对恐怖取笑的时候,恐怖就不那么可怕了。
列维卡·布赫曼那张好看的脸很消瘦,热辣辣的大眼睛故意不看周围的人,偷偷解开沉甸甸的发辫,把戒指和耳环藏到里面去。
她现在有一股盲目的、强烈的求生的劲头。虽然她是不幸的,是软弱无力的,但是法西斯已经把她折磨够了,再也没有谁能够消除她求生的欲望。现在,在她藏戒指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因为怕孩子哭会,bao露阁楼上的藏身处,正是用这双手把自己的孩子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