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在这儿看到的是祖国的末日景象。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感觉。这沙漠中疯狂奔跑的骆驼的可怖的叫声,这俄罗斯人的惊骇的喊声,这纷纷奔跑躲避的人们!俄罗斯完了!被赶到靠近亚洲的寒冷的沙漠上的俄罗斯,就要完了,就要死在昏沉而静谧的月光下,亲切而悦耳的俄罗斯语言已经和狂奔的、被
六十
达林斯基右方响起爆炸声,打破夜的寂静。
“一〇三毫米。”老练的耳朵判断说。脑子里闪过一些念头,那是在敌人的炮弹爆炸时常常出现的:“是不是偶然的?唯一的?是试射?会不会采取交叉射击?是不是进行炮轰?是不是坦克来了?”
一切久经战阵的人都在倾听,脑子里都出现了和达林斯基大致相同的念头。
一切久经战阵的人都能从上百种声音中分辨出一种真正使人担心的声音。一个老练的战士,不论他正在干什么,不论是手里正拿着调羹,或者正在擦枪,在写信,在用手指头抠鼻子,在看报,或者完全无思无虑(一个当兵的在空闲时候有时也会这样),会立刻转过头去,竖起专注而灵敏的耳朵。
没上这儿来过。在生活中是男人更艰苦还是女人更艰苦这个永远谈不完的话题,也发生在战时这夜晚的沙漠上。
不过还没有得出结论,其中一个就很不果断地说:
“不过,我老婆是有病,她的脊椎骨有毛病,抬一下重东西,就要躺几个星期。”
接着,似乎又换了话题,他们谈起这周围是一块多么可恨的缺水的地方。那个离达林斯基比较近些的战士说:
“她这样写,也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因为不了解。”
这一次马上得到了答案。右边接二连三传来爆炸声,接着左边也传来爆炸声,周围轰隆隆,卡啦啦,硝烟弥漫,一切都震动起来。
这是炮轰!
透过硝烟、灰土和沙子可以看到爆炸的火光,在爆炸的火光中可以看到硝烟。
人们在奔跑,在卧倒。
沙漠上一片凄惨的叫声。炮弹开始在骆驼旁边爆炸,骆驼把大车弄翻,拖着扯断的套绳奔跑着。达林斯基不顾炮弹纷纷在爆炸,站起身来,注视着可怕的景象。
另一名战士补充了一下,否认自己有意说军人妻子们的坏话,同时又不否认:
“是的。我这是说气话。”
然后他们又抽了一会儿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起保险刀片多么不保险,说起连长的新制服,又说起不论多么艰难困苦,还是想活下去。
“你瞧,这夜晚多么好,你要知道,我在上中学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幅画:当空一轮明月,战场上到处是战死的英雄。”
“这有什么相同之处?”另一名战士笑道。“那是英雄,咱们算什么,和麻雀一样,咱们干的是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