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捷尔任斯基踏进这座楼房里来,这里的人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美妙感情来到他心中。
他醒了过来。一头贝多芬式乱发的大块头卡茨涅林鲍肯坐在他的对面。克雷莫夫对他笑了笑,他那低低的肥厚的额头皱了起来。克雷莫夫明白,卡茨涅林鲍肯认为他的笑是精神失常的表现。
“我看见了,他们打得您很厉害。”卡茨涅林鲍肯指着克雷莫夫血糊糊的衣服说。
“是的,打得挺厉害,”克雷莫夫歪着嘴回答说,“你们怎么样?”
“我上医院去逛了逛。他们两个都走了:特别会议又判了德列林格十年,就是说,一共是三十年了;鲍戈列耶夫转到别的囚室去了。”
着光闪闪的夹鼻眼镜的人看过克雷莫夫的文章,就很亲切地小声说了这话。他记得:那天夜里他对叶尼娅说,党中央把他从**国际召回,让他在政治出版社主编一本书。“当年也算一个人物呀。”他想道……就是那天夜里他对叶尼娅说,托洛茨基看了他的文章《g,m与改良—中国与印度》,说:“十分精彩。”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旁人在场,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转述过,只是对叶尼娅说了说,这就是说,侦讯员是从她嘴里听说的。是她告密的。
他再不觉得已经有七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他似乎已经睡足了。是强迫她的?反正还不是一样。同志们,米哈伊尔·西多罗维奇,我完了!把我弄死了。不是手枪子弹、不是拳头把我打死的,不是死于不能睡觉。是叶尼娅把我弄死的。我来写供状,什么都承认。有一个条件:你们要说明,是她告密的。
他从床上爬下来,用拳头擂起门来,值班守卫马上就朝小孔里窥视,他朝守卫喊道:
“带我去见侦讯员,我什么都招认。”
“啊……”克雷莫夫说。
“您说说吧。”
“我在想,”克雷莫夫说,“到了**主义社会,新的克格勃会秘密搜集人的一切好的行为,搜集每一句好话。那时的谍报人员会在电话里窃听一切和忠诚、正直、善良有关的言论,并且在书信里寻找,从公开的谈话里提炼,把一切好的汇集到卢比扬卡来,归入档案。光搜集好的!这儿将增强人的信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摧毁人的信心。第一块
值班班长走来,说:
“别吵闹,等什么时候提审,您招认好啦。”
他不能一个人待在这儿。还不如挨打,昏迷过去。既然医生认为没事儿……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当他觉得再也经受不住精神上的痛楚,当他觉得头脑就要碎裂,觉得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碎片往心里、喉咙里、眼睛里直钻的时候,他明白了:叶尼娅不可能告密!于是他咳嗽起来,哆嗦起来:
“原谅我,原谅我吧。我没有福气跟你在一起,这怪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