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能听见海浪拍打钻井平台侧面了。
“喂,头儿。”有人说,一块棕色军用毛毯隔开出入口和简易宿舍区,声音来自毛毯的另一侧。“康洛伊说你该检阅队伍了,然后你和他要出发去其他地方,”大胡子欧凯的脸从毛毯背后钻出来,“否则我肯定不会吵醒你,对吧?”
“我没在睡觉。”特纳说,站起身,手指本能地按摩植入式插孔的四周。
“那太糟糕了,”欧凯说,“我有能让你
枪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接过那件物品。它像个胀大的灰色微件,一端是普通的神经插头,另一端是个圆滚滚的奇怪结构,他没见过类似的构造。“这是什么?”
“生物件。杰琳插上试了试,说她认为这是某个人工智能的输出端。算是米切尔的个人档案,到最后有一封给保坂的信。你还是自己插上吧,能更快搞清状况……”
特纳从灰色物体上抬起头,“杰琳有什么反应?”
“她说你最好躺下再插。她似乎不怎么喜欢。”
机器迷梦带有一种特别的眩晕感。特纳来到简易宿舍,躺上一块没用过的绿色记忆棉,插入米切尔的档案。来得比较慢,他有时间闭上眼睛。
十秒钟后,他睁开眼睛,死死抓住绿色记忆棉,抵抗反胃的感觉。他再次闭上眼睛……事件与感官数据的洪流再次逐渐出现,闪烁而非线性,是超现实的跳剪与并列组成的叙事篇章。有点像坐上了过山车,而过山车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节奏任意浮现和消失,随心所欲地改变高度、俯仰和方向,但这些变化与实体方位无关,却是范例和符号系统的突然切换。这种数据不是给人类接入准备的。
他睁开眼睛,从插孔里扯出那东西攥在手里,他的手指黏糊糊的全是汗水。感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不是让人尖叫的噩梦,那种噩梦里的恐惧只有简单而可怕的形状,而是更加令人不安的噩梦,一切都正常得可怕,但又完全不对劲……
这东西的亲密感实在恐怖。他勉强克制住一波波汹涌袭来的移情作用,调动全部意志力,扑灭一种类似于爱的感情,观察者长期监视目标就会产生这种执著的亲切感。他知道,几天或几小时后,米切尔的学术记忆中最细枝末节的部分也许会浮出脑海,或者情妇的名字,她浓密红发的香味,阳光照着她,从——
他立刻坐起来,塑胶鞋底与生锈的甲板摩擦。他还穿着风雪衣,左轮手枪在侧面的口袋里,撞得大腿生疼。
会过去的。米切尔的精神气息会慢慢消逝,就像词典微件里的西班牙语语法,每次使用后都会变得无影无踪。他刚才体验到的是玛斯公司的安全档案,由一台有意识的电脑编撰,就是这样。他把生物件放回康洛伊的黑色小钱包里,用大拇指封好魔术扣,将细绳套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