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躺着,嘴角耷拉着,仿佛昏厥过去,可又像在抽泣。
晚上八时许,病人睁开眼睛,声音清晰地要喝水。这使护士捷连季耶娃既高兴又吃惊。她告诉病人,他不能喝水,并且补充说手术进行得相当出色,康复在等待着他。她问他自我感觉如何,他回答说腰和背部痛,但不厉害。
她又检查了一次他的脉搏,用湿手巾擦了擦他的双唇和前额。
这时卫生员梅德韦杰夫走进病房,传达说外科主任、军医普拉东诺夫打电话找护士捷连季耶娃。护士走进同一层楼的值班室,拿起话筒,向军医普拉东诺夫报告说病人苏醒过来,对一个经受过大手术的病人来说,他的状况一般。
护士捷连季耶娃请求换班,她必须上市兵役局去一趟,因为她丈夫寄给她的军属领款单由于邮政地址改变而出现了差错。军医普拉东诺夫保证准许她去,但吩咐她继续观察沙波什尼科夫,直到普拉东诺夫亲自来给他作检查。
护士捷连季耶娃回到病房。病人还是以她离开时的那种姿势躺着,但他脸上呈现出的痛苦表情已经不那么明显,嘴角些许抬起了一点,面容似乎显得安详而挂着笑意。长久没有变化的痛苦表情明显使沙波什尼科夫的容颜显得苍老,而此时这面露笑容的脸庞反倒使护士捷连季耶娃大吃一惊。他痩削的面颊,稍稍噘起来的丰满苍白的嘴唇,高高的额头没有一丝皱纹,好像这些并非成年人的,甚至也不是少年的,而是属于婴儿的。护士捷连季耶娃问病人的自我感觉如何,但他没有回答,大概是睡着了。
护士捷连季耶娃对他的脸部表情有些警觉。她抓住沙波什尼科夫中尉的一只手,没有摸到脉搏,手还有微温,但那是头天早晨生了炉子并且早已烧得只剩余烬的炉火保存在他体内的了无生气、勉强可以感觉得到的微温。
虽说护士捷连季耶娃一直住在城里,但她还是跪下来,轻轻地,免得惊扰生者,按农村的习俗呼号起来:“我的宝贝人儿啊,你可是我的心肝肉儿啊,你抛下我们要上哪儿啊?”
三十
医院里人人都开始知道沙波什尼科夫中尉的母亲到来的消息。去世中尉的母亲受到医院政委、营级政委希曼斯基的接见。希曼斯基是个美男子,说话带有证实他波兰血统的口音。他皱着眉,等待着柳德米拉。尼古拉耶夫娜。在他看来,她的眼泪,也许还有昏厥是不可避免的。他用舌头舔了舔不久前刚长成的小胡子,为去世的中尉和他的母亲感到惋惜,因而也生中尉和他母亲的气,如果为每个去世中尉的母亲安排一次接待,他的神经怎么受得了!希曼斯基请柳德米拉。尼古拉耶夫娜坐下,在开始谈话前,把一个盛着水的水瓶往她跟前移了移,可她说:“谢谢,我不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