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克雷莫夫说,其实他四周的一切和他心中的一切都变得黑暗而混乱。
黎明时分,克雷莫夫又被押回单人囚室。用面包瓤捏的那个小兔子依旧摆在饭盒旁边。但它现在已发干变硬,不像原先那么光滑了。集体囚室里传来一个讨好的声音:“哨兵,行行好,让我出去解个手吧,啊?”
这时,一轮棕红色的太阳升起在草原上,像一棵粘满了烂泥的冻坏的甜菜爬向天空。
克雷莫夫很快被押上一辆吨半卡车,坐在他身旁的押解人员是一名讨人喜爱的中尉。他从准尉手里接过克雷莫夫的箱子,汽车就开动了,然后沿着被严寒冻结的阿赫图巴河边的泥路吱吱嘎嗅地颠簸着向列宁斯克市机场驶去。
克雷莫夫呼吸着潮湿的寒气,心中充满了信念与光明,仿佛这场可怕的梦已经结束了。
在警卫室里,哨兵给他讲述了严重事故的经过。
“他们老拿前沿阵地吓唬我,这里还不如前沿阵地呢。待在这地方你很快就会发疯……那个故意自伤的家伙给拉出去枪毙了,他隔着一块大面包朝自己左胳膊开了一枪。枪毙之后,朝他身上撒了些土,可能是没有打死,他夜里苏醒过来,又回到我们这里来了。”
哨兵同克雷莫夫说话时,极力保持着分寸,对他既不称呼“您’也不称呼“你’
“这帮人也太马虎了,迟早得被他们弄神经。宰牲口还得认认真真地干呢。他们干什么都稀里马虎的。土地结了冻,他们抓了几把杂草,胡乱往尸体上一撒就走了。明摆着的事嘛,他爬了出来!要是照着条令规定把他埋了,他永远也爬不出来。”
一贯善于回答问题、扭转人们思想,一向能言善辩的克雷莫夫,这回却惊慌失措地向自动枪手问道:“他重新走回来有什么不好呢?”
四
克雷莫夫从小汽车里走出来,仔细看了看灰暗的卢布扬卡监狱的高墙。一连坐了好多小时飞机,他的头脑还在嗡嗡作响,一路上飞机引擎的轰鸣、机翼下闪过的长满庄稼的农田和已经收割过的田野、溪流和森林,以及头脑中闪过的绝望、信心和忧虑,使他久久不能平静。
房门打开了,他走进一个阴森森的充满着伦琴射线、室闷的空气和强光的世界,从此幵始了没有战争的生活。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似乎凌驾于战争之上。
哨兵嘿嘿一笑。
“还是押送他去草原执刑的那个准尉说的,等给他重新办了人伍手续,还应该发给他面包和茶叶呢。可供给处长不买账,他气势汹汹地挖苦说,既然他已经被除了名,怎么请他喝茶呢?依我看他说得对。是那个准尉办事马虎,供给处应该替他负责吗?”
克雷莫夫突然问道:
“您在和平时期是干什么的?”
“我在地方国营农场里负责养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