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爸爸。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走近一点,好仔细瞧瞧她。从我再次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起,我知道了,这个人是她最爱的人。她用目光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顺着他脸颊上的一道道皱纹往下看。他曾经和她一起坐在盥洗室里,教她如何卷香烟。他在慕尼黑大街上把面包送给一个垂死之人,还让女孩继续在防空洞里读书。如果他没有这样说,她也就不会在地下室里写她的故事了。
爸爸——拉手风琴的人——还有汉密尔街。
这三者密不可分,对莉赛尔来说,他们都是家。是的,对莉赛尔·梅明格来说,汉斯·休伯曼就是她的家。
她转过身请求空军特勤队的队员。
动一动。然而,不管莉赛尔站了多长时间,他们还是一动不动。我意识到此刻她没有穿鞋子,这个时候去注意她的脚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啊,也许我是在故意避开她的脸,因为偷书贼脸上一片悲痛欲绝的茫然。
她走了一步便不想再往前走了,不过,她还是慢慢地走到妈妈和爸爸身边,坐在他们中间。她握着妈妈的手,开始对妈妈说话。“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吗,妈妈?我哭着拉住门,你记得那天你对街上围观的人是怎么说的吗?”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你骂他们这群蠢猪在看什么?”她握住妈妈的手,摸摸她的手腕,“妈妈,我知道你……我喜欢你来学校告诉我马克斯醒了,你知道我看到你抱着爸爸的手风琴吗?”她紧紧地握住妈妈逐渐僵硬的手。“我走过去,看到你漂亮极了,真的,你是那么漂亮,妈妈。”
逃避的时刻
爸爸。她不愿意,也不能去看爸爸。
她还不能。现在不能。
“求你了,”她说,“我爸爸的手风琴,您能给我吗?”
他们先是迷惑不解,几分钟后,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队员取来了破烂的手风琴盒。莉赛尔打开盒子,取出里面被损坏的乐器,放在爸爸身旁。“在这里,爸爸。”
有一件事我能向你发誓,因为它是我许多年以后才看到的——偷书贼眼里看到的幻觉——她跪在汉斯·休伯曼身旁,看到他站了起来,拉起了手风琴。他站起来把琴放在被炸毁的房顶上。他的眼睛里闪着银光,嘴里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支香烟。他甚至弹错了一个音,然后又笑着悄悄地掩盖了错误。手风琴的风箱吸着气,这个高个子为莉赛尔·梅明格最后演奏了一曲,此时,天空里这锅恶心的炖菜被慢慢从炉子上端走了。
接着弹,爸爸。
爸爸有一双闪着银光的眼睛,不是一动不动的眼睛。
爸爸是一部手风琴!
但他的风箱却空空如也。
没有空气吸进去,也没有空气呼出来。
她开始前后摇晃身体,嘴里发出一种刺耳的平静的声音,最后,她终于能转过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