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是个魁梧男子,留着金色小胡子,发型漂亮,用吹风机打理过。公平地说——尽管亚瑟看不出这除了纯粹的脑力锻炼究竟有何必要——亚瑟本人的模样实在难以入目。一个人若是走了十万光年,大部分时候还在别人的行李舱度日,恐怕很难不折损一二,而亚瑟则折损了八九成。
“她不是毒虫,”罗素忽然说,显然觉得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嫌疑重大。“只是用了镇静剂。”
“但也还是太可怕了,”亚瑟再次扭头去看她。那姑娘似乎在微微动弹,脑袋轻飘飘地左右摆动,满头黑发落下来遮住了面容。
“她出了什么岔子,生病了吗?”
“不,”罗素答道,“胡言乱语而已。”
了门上。亚瑟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是几年来自己见到的第一个雌性同类,还是说出于别的什么原由,总之他觉得失魂落魄,因为,因为……太荒谬了,他告诫自己。冷静,要冷静,他劝告自己。他在心中用能聚集起的最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你的精神状态不健全,不理性。你刚刚搭车横跨银河系走了十万光年,你非常疲惫,有点困惑,极度脆弱。放松,别慌,集中精神,深呼吸。
他在座位上猛一转身。
“你确定她没事吗?”他再次问道。
在亚瑟眼中,除了她美得让人心如鹿撞的事实之外,就分辨不出更多细节了,例如她有多高,年纪有多大,头发究竟是什么色泽。但非常不幸,他无法向那姑娘询问任何事情,因为她完全失去了知觉。
“只是吃了药,”她哥哥一耸肩,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的道路。
“什么?”亚瑟被吓住了。
“瞎说八道,尽讲疯话。我正在送她回医院,要医生再整治整治。她还以为自己是只刺猬,他们却把她放出来了。”
“刺猬?”
迎面拐来一辆车,占据了他们半个车道,逼得罗素突然转向,罗素气得狂摁喇叭。愤怒似乎让他心情好了些。
“好吧,也许不是刺猬,”平静下来以后,罗素继续解释道。“若是刺猬也许还更容易对付。如果谁觉得自己是刺猬,塞给他镜子和几张刺猬的照片,叫他们自己搞搞清楚,等感觉正常了再露面。重点在于,至少医学应付得了这种事情。
“不会有什么害处吧?”亚瑟警觉地问道。
“反正我觉得不错,”那男人答道。
“啊,”亚瑟说。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呃。”
他们的对话始终这么糟糕。
噼里啪啦地互致问候之后,他和罗素很快就发觉两人完全合不来——奇妙姑娘的哥哥名叫罗素,亚瑟每次见到这名字,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每天用吹风机打理发型、留着金色小胡子的魁梧男子,动不动就要穿上天鹅绒燕尾服和褶边硬前胸衬衫,想阻止他不对斯诺克比赛评头论足就非得用武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