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嫁人了,老黄都搞不清楚。她说今年又不能回来陪他了,有公务。老黄也乐得清闲。这么多年了,他看得清白,女儿回来小住几日,也是于事无补,离开以后徒增挂念。
年三十一早起来,老黄就想起钢渣说过的话。其实他早已在这天的剥皮日历上记下一笔:晚上去笔架山看小于。他上街,不晓得买什么东西能讨小于喜欢,就成捆地买烟花,不要放响的,而是要火焰喷起来老高的,散开了以后颜色绚烂的。晚九点,天色一片漆黑,他踱着步往笔架山上去。有些憋不住的小孩偶尔燃起一颗烟花,绽开后把夜色撕裂一块,旋即消失于夜空。一路上山,越往上人户越少,越显得冷清。路灯有的亮有的不亮,亮着的说不定哪时又暗了。他尽量延宕,不敢马上见到小于。风声越来越大了,他把领子竖起来。这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走进小于的店里,跟她共同度过这个年夜。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老黄甚至有几分恨钢渣,把这样的事情交到自己手里。走得近了,他便知道钢渣和小于的约定像铜浇铁铸的一样牢靠。小于果然在,简陋的店面这一夜忽然挂起一长溜灯笼,迎风晃荡。山顶太黑,风太大,忽然露出一间挂满灯笼的小屋,让人感到格外刺眼。
离小于的店面还有百十米远,老黄就收了脚,靠着一根电杆搓了搓手。他往那边望一望,影影绰绰,哪看得见人?点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燃。风太大了。老黄弄不清自己能在这电杆下挺多久,更弄不清自己最终会不会走进那间迸着暖光的理发店。一岔神,老黄想起手头正在办理的案子——本来他以为刘副局的案子应该不难办,现场保留得很好,还找到一溜清晰的鞋印。但事情常常出离他的想象,一个月下来,竟毫无进展。刘副局生前瓜葛太多,以致他死后被怀疑的对象太多,揪花生似的一揪就拖出一大串,反而没能圈定重点疑凶。
这个冬夜,老黄身体内突然躜过一阵衰老疲惫之感。他在冷风中用力抽着烟,火头燃得飞快。此时此刻,老黄开始对这件案子失去信心。像他这样的老警察,很少有这么灰心的时候。他往不远处亮着灯笼的屋子看了一阵,之后眼光向上攀爬,戳向天空。有些微微泛白的光在暗空中无声游走,这景象使“时间”的概念在老黄脑袋中具体起来,倏忽有了形状。一晃神,脑袋里仍是摆着那案子。老黄心里明白,破不了的滞案其实蛮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是源于人们的美好愿望。当然,疏而不漏,有点像英语中的一般将来时——现在破不了,将来未必破不了。但老黄在这一行干得太久了,他知道,把事情推诿给时间,其实非常油滑,话没说死,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时间是无限的。时间还将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