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十月。黄昏,文亭街口围圈子人。
昭如恰在这时候推开门。远望见许多人影,她叹口气,这世道,哪里就有这多热闹可看。
听说西厂新到批苏州来香烛,质地上乘,昭如亲自走趟。这些日子,市面上多些东洋蜡,烧起来,有股皂角味,闻不惯。太太们就都有些怀念起国货。老板奇货可居。不过“德生长”份,是早就留好。
昭如遥遥看眼,想等街面上清静些再出去。西厂伙计便说,在门口围整个下午,说是个逃荒。昭如低下头,就回转身。这时候,却听见哭声。这哭声,椎她心。鬼使神差地,她竟挪动步子,循着哭声走过去。人群见是样貌体面妇人到来,也不说话,自动分开两边。昭如看清楚里面景象。
是个跪坐女人。身前个钵,是空。女人身上穿件青黑麻布衣服,并不见褴褛,但在这深秋天,是很单薄。昭如眼认出,是件男式长衫改,过分宽大,随女人佝偻身体空落落地堆叠在地上,口袋似。女人径垂着头,沉默着。旁边就有人说,前半个时辰还在哭,这会儿兴许是哭累。哭黄河发大水,哭男人死在半路上,也没个新鲜劲儿。就又有人说,是男人死?要不是家里有个厉害角色,倒不缺她口饭吃。先前说话人就讪笑,你就想!人家不卖自己,卖是儿女。
这话让昭如心里凛。同时,见女人抬起头来,神色漠然,却有双青黑瞳,在满是尘土脸上浮出来。昭如想,这其实是个好看人。想着,那眼睛竟就撞上她目光。女人看着她,呜咽下,断续地发出哭声。声音并不大,像游丝,竟十分婉转。哭腔里,掺着断续外乡话,抑扬顿挫,也是唱样。听得昭如有些发呆。这时候,猛然地,有另个哭声响起,嘹亮得震人耳朵。昭如才醒过来,这是她刚才听到声音。婴孩哭声。
女人撩开大襟,昭如看到只白惨惨乳房。旁边是颗头,覆盖着青蓝色胎毛。女人将乳头塞进嘴里。婴儿吮吸下,似乎没吮出什,吐出来,更大声地啼哭。女人便绝望地将脸贴在头上,自己不再哭。话没有断,清晰许多。说各位心明眼亮慈悲人,看见饿得连口奶都吃不上。不是卖小子,这着,大小都活不下去。多少给点儿,打发,算是给讨个活路。
她这絮絮地说着,竟也安静下来。身体拱拱,挣扎下,将头转过来。昭如看清楚,原来是个很俊,长着和母亲样黑亮眼睛,无辜地眨下,看得让人心疼。跟身丫头,这时候在旁边悄声说,太太,天晚。昭如没听见,动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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