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如不再说话。
盛浔说,如今时局,并不如前些年清平。听说些风声,日本人胃口,是越来越大。笙哥儿去天津读书事,你也好好想想。
昭如摸摸文笙头,说,从长计议吧。这孩子,这大,心还不在读书上,三天两头手里拎着风筝跑。
盛浔拍脑袋,说,看,只顾得上说大人话,竞忘们小寿星佬。说完,便叫仆从取来只锦匣。打开,里面是排巴掌大风筝,都是细绢制成。从沙燕、蛱蝶、飞蝉到红锦鲤,无不五脏俱全。
在潍坊找人制。据说哈氏后人,现在渐渐都改行。这“瘦沙燕”,能制人也不多。
毕恭毕敬地唤道,舅舅。
盛浔愣神,手里声响停,睁开眼睛。他将两只大手伸到文笙腋下,要抱起来,可是却险些闪腰。他就又坐下来,轻叹声说,这小小子,可是长大,抱不动。昭如就笑说,哥,你真是,倒好像年半载没见过似。立秋那会儿,不是刚回来,还带笙儿去看大戏。
盛浔便笑说,与这外甥,是日不见,如隔三秋。
文笙打量他,倒觉得舅父是老层,眼神又浊些。自从下野以来,盛浔事事都有些意兴阑珊,渐渐就现出遗老相。留起满口灰白大髯,金丝眼镜换成夹鼻。拇指上是枚羊脂玉扳指,想起来,就在脸颊上摩擦几下。
昭如便问,哥哥这次回来,倒是能停多久?
文笙将小风筝捧在手里,眼睛里有些光芒。
昭如便说,你就惯着他吧。这爿生意,将来也不靠这风筝撑着。们孟家人,可别教出玩物丧志子弟。学问到底还是在书里头。
文笙便不再言语,却见舅舅哈哈笑说,书里黄金屋是俗物,外甥表人才,将来还怕没有颜如玉。前清科举废,看们做老,也得改改脑筋。学问可是能学出来?近来看些西人书,他们学问得都是看出来,玩出来。
文笙回到自己房里,寻光亮些地方,把锦匣里风筝摆好。墙上是满目琳琅。挂在中间是八只虎头风筝。这八只虎头神态各异,有头角峥嵘,有憨态可掬。在
盛浔执起面前杯子,闻上闻,说,这“铁罗汉”香气,比以往淡许多。待不许多天,想着,将“西山园”宅子卖。你几个嫂子,都想搬出租界去。
昭如沉默下,说,这卖房子,将来如何呢?
盛浔便说,老也老,跑不动。是劝不转你,你们娘儿俩跟们在天津,又如何会差。
昭如也坐下,将文笙揽过来,说,这儿有家睦生意。
盛浔停半晌,说,“丽昌”也是家睦生意,何况还有大姐,也是在天津住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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