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克俞讲版画堂,选个日本画家。并未从祖宗讲起,督导皱皱眉头,也就放他过去。即使是学生,都对他在这时选择蕗谷虹儿感到莫名。画上净是伤春悲秋年轻女郎。寂寞怅然,不食人间烟火神情
,如今日本人有真正对手。
文笙听到,不禁心里动,他想起襄城时间甚嚣尘上,正是冯家二小姐通共事。于是对凌佐说,们做学生,尽到本分就好,这些本不是们能管。
凌佐说,怎不是们事?
文笙想想,说道: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凌佐于是有些恼怒,说,卢文笙,你别和文诌诌。汪精卫所为,你都知道。事不关己,将来天津就是第二个南京。
这夜,文笙睡得很不踏实。朦胧间,出现母亲脸,这张脸又变成大姨脸,叶师娘脸。慢慢地,这脸愈加清晰,最后是个年轻女孩。她坐在座土堆前,沉默不语。那座土堆突然裂开,里面是具惨白尸骨,瞬时便立在他眼前。
他惊醒。外头是枚下弦月。月亮光线微弱,但如刀镰般锋利,将云霾裁开,且隐且行。
重在课堂上出现克俞,已不复以往精神。青白着脸色,下巴上可见浅浅胡碴。但他仍是个尽职教师。如他艺术观念,不太存在中西界线。因此,他讲课方式,也无所偏重,甚至有些信手拈来。刚刚还在分析西洋画线条勾勒至散点透视,忽间就拿出李唐“万壑松风”,讲起“钩、皴、染、点”。只块石头,洋洋洒洒许久,半堂课也就过去。
到上素描课时候,桌上摆着伏尔泰石膏头像。不知为何耳垂上缺块,整张面容立时有些残败。文笙原不认识,以为是个西洋老妪,笑得很不由衷,显出愁苦相。他们画时候,克俞在旁边走动,略略指点。然后便自己坐下来,目光有些失神。长衫穿在身上,肩膀支起来,更显尖削,竟有嶙峋之感。
上课间隙,有时会出现个面目可疑人。这人并没有十分显著特征。因此,文笙也仅仅记得他穿着黑色西装,立在窗边,或者门口,看会儿,便走。当然,这个人并不只出现在美术课上。但他似乎对克俞课程十分感兴趣。后来有日,消息传过来,说这个人是日本派驻在耀先督导,负责监督老师教学。而他曾通过校方要求克俞反省。理由很简单,他认为克俞对日本文化抱有成见,在课上援引画例,从古至今,西洋到中国,甚而印度,竟完全与大日本无涉,无视中日共荣源远流长。他说,该让这个年轻人清醒下,德川时代狩野探幽画得出《中国七十圣贤图》。如今不向日本艺术致敬,便是中国人自己数典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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