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陈天堂的事呀,说不全,这个人的情况我说不完全。我和人家不是一类人:我是个右派,阶下囚,到夹边沟劳动教养的,受人管制的,不敢说不敢动,啥事也不敢打听;人家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党员,又是正式的农场管教干部,管我的。我跟人家坐不到一条板凳上
不过,毕竟我在夹边沟农场当了三年半大夫,跟他在一个办公室办过公,所以还是知道一些他的事,他的为人。
他是河北省正定县人,抗美援朝回国时三十多岁了。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
这个人医疗水平差,拉丁字母写的药名都不认识。我还记得这么一件事:调到新添墩作业站不久的一天,我到场部医务所去拿点药,古浪县的右派王大夫告诉我:你去了新添墩,陈所长来了,把药房里你贴好的标签都改了一下:把拉丁文药名下边标上了中文名字。王大夫还告诉我:陈天堂开处方只是开成药,中药药丸或者西药的药片,那些配合着用的原料药不会用。至于水剂他就更不会用了,连浓度都不会算。但是人家政治觉悟高,这是后来邓立之大夫告诉我的有一次有个右派去看病,他在处方上这样写的:此人把上衣左边的口袋撕掉了,留着右边的口袋,这表明他仍然坚持顽固的资产阶级右派立场
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60年10月的事情,夹边沟和新添墩的右派除了老弱病残者之外都调到明水农场去了,新添墩作业站就撤销了,我又回到夹边沟场部医务所去工作,和他在一间房办公,给病人看病。有一天他到病房转了一圈回来,在办公室对我说,有个武威来的右派,思想反动得很,这事要向管教科汇报一下。我问出什么事了,他回答,那个家伙唱歌,把歌词跟着毛**走唱成赶着毛**走,你说他反动不反动!我当时心里惊了一下,这样的事真要是汇报上去,这个右派可就倒大霉了,可是我又不相信他说的话,这个右派就这么蠢吗?在公共场合竟然敢唱歌骂毛主席?于是我偷偷地跑到病房里去问那个右派:你是不是当着陈所长的面唱歌了?右派说唱了。我说你唱的哪支歌,你再唱一下。那右派说唱的《跟着毛**走》,并且又对我唱了一遍。这个右派唱完,我心里才踏实些了。这支歌里有这样的歌词:走,跟着毛**走。由于武威人鼻音重,唱出来的走字像是周的音,跟字像是赶的音,政治嗅觉敏感的陈天堂就认为这个右派是在骂毛**了。我回到医务所之后就对陈天堂讲了,不是人家故意那样唱的,是武威人鼻音重,发音不准所致。他不信,叫我举例证明,我就学着武威人的口音把中国**党万岁说了一遍:共共**党万岁。他这才半信半疑不去追究那个武威右派的立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