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才听到身后叹口气。
窸窸窣窣声音。她回头,见案上又是团揉皱宣纸。她走过去,展开来看,见上面是几个通红石榴。开口,粉嘟嘟籽,只小雀正在啄食。旁边还画荸荠与莲雾,都是应时蔬果。题是,“暑接凉,未见何其多。”
底下钤是“茶丘”。慧生就说,真是喜欢这枚印,盖又盖。
月傅呆呆地,这才开口,说,谈溶还俗,又少个能说话人。
慧生想想,说,嫁个蔡哲夫,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对,檀道庵差人送套清装过来,还算是个念想。
以便与名尼朝夕相处。说起尼庵艳闻,甚至惊动时任行政院长汪精卫,据说其心腹曾仲鸣长期将药师庵作休憩之所。二人闲话,谈及某粤上名媛姿色。汪问曾:“比得上药师庵大虾和细虾吗?”
书中对所谓“五大伽持”之生平,算是津津乐道,盛时风光,身后萧条,殁时惨淡,所述颇为翔实。但是,翻来翻去,唯独“般若庵”月傅,再未着字,确确实实“无可考”。
正当也要掩卷“足叹息”,随手将书掷,书里却掉出张纸。对折,打开竟是张信笺,宣纸洒金,已黯淡成点点灰污。上面密密地写着小楷。抬头是“敬启者:般若素筵”,跟着列列,读下来,竟是道道菜名。
末尾落款是:慧生拟,月傅书。
九二二年夏天广州,格外溽热。
你看这画,知道说是石榴。不知道,又估摸着
其实不过六月。傍晚时,下几程小雨,暑气才微微降下来。石板路上,还有未褪净水汽,便有赤脚小童忙不迭地玩耍奔跑。撞个卖花阿婆,将开未开栀子,落地,又被踏上脚。儿童回身做个鬼脸,只管继续往前跑。婆婆用拐杖使劲顿顿地,冲那背影就要骂过去。身边却有人扶她起来,将路面上花也都捡回篮子里。婆婆看眼她,说,小师父,这花卖不得,你好心施舍点,带回去供菩萨吧。
热是外头。般若庵,结庐人境,自有它清爽。街面上大小声响,车马喧嚣,进不来,连同许多情势,也都并挡在外头。
庵室三进两侧。正面佛堂供奉金身观音,清肃庄严。有灯火香烟,红鱼青磬,几个善男信女礼佛诵经。转过侧边,弯曲几折,另是若干静室。“莲座通幽处,还须绕回栏。”有人寻来,也不着要领。坊间传说洞天福地,内有花冠妙人,轻纱软衲,全在念时。
慧生拎篮花,往里走。越走越静,静到外头香火味都涤干净。她走得快,听见自己呼吸声,才放慢步子。
轻轻推开门,轻轻阖上。她捧只钵,出去接清水,将花倒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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