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的表情瞬间一变,忧伤地说,老伴已病故,没能在教授楼里住过一天。他女儿常住精神病院,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肯定照顾不了女儿,没法子。他的退休金,除去交女儿的住院费,也就只够自己一个人花了。很想请个阿姨照顾照顾自己,却又请不起。
“不过,除了退休金,我还能另外挣点儿,写写文章,编编教材,参加会议做一次主题发言,也有些收入。不再挣点儿攒点儿,那也不行啊。哪天我走了,女儿怎么办呢?她是不折不扣的‘双无’人,我不给她留点儿钱,她不惨了?周蓉,她只比你小一岁啊,也五十出头了。有时候我到医院看她,一个老头儿面对一个五十多岁患精神病的女儿,她又不跟我交流什么,只不过反反复复说要回家,那会儿我还真是很无奈。”
即使说这些话时,导师居然还是乐呵呵的,如同在讲小说中的情节。
周蓉听得鼻子发酸,关切地问导师身体如何?
导师说,他早就戴上“三高”帽子了,经常这儿痛那儿不舒服的,总之身体的各种器官都老化了,连学校每年一次的福利体检也放弃了。说也怪,一不在乎,反而感觉身体不那么糟了。
对于周蓉母女,工作问题并不像她们想的那么容易。
周蓉以为,只要通过各种渠道将自己回国的信息发布了,即使早先工作过的那所大学不再青睐自己,省里市里别的大学也会主动找上门来,与她洽谈工作之事。
她完全想错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没有任何一所大学的人联系过她。倒是她的博导汪尔淼先生柱着手杖敲开过她的家门。导师已经完全秃顶,秃到以后不必理发的程度。十几年不见,他已显得老态龙钟。大学里有些老先生八十多岁了还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导师的身体显然和他们没法比。周蓉开门时,他因为爬了三层楼梯而在门口气喘吁吁。
周蓉一见是导师,在门口抱着他,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导师却笑呵呵道:“我是来探个虚实。好,好,真回来了就好。还能住进这么一幢不错的楼里,更好。先进屋行不?让别人看见了会奇怪的。”
导师说,
周蓉这才止住眼泪,喜滋滋地将导师搀入家门。
导师竟有兴致将她的家参观了一番,欣慰地说:“不错不错,真是不错的一个家。我又有一名学生安居了,我又多了一份愉快。”
周蓉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实在是沾了丈夫蔡晓光的光,并问导师的居住情况怎么样了。
导师笑着说:“住进三室一厅的教授楼,条件好多了。上厕所不必出家门,在家里也可以洗上热水澡,有自己的书房,睡觉再也不必往低矮的吊铺上爬了,托改革开放的福了!”他的幸福之感溢于言表,仿佛从天堂归来。
周蓉又问师母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