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兰拎着满满一篮猪草,后边跟着她弟弟小斜眼,正从山坡上下来。礼平就叫住了她,要和她斗草。雪兰看了看礼平,又扭头看了看我,也不说斗,也不说不斗,而是怯怯地笑了一下,对我们说:“你们两个都有糖吃,哪来的?能不能也给我一颗?”礼平就笑嘻嘻地朝她走过去,将脸凑向她耳边。雪兰傻呵呵地笑着,主动把耳朵侧向他。小斜眼拽着姐姐的裤子,仰头看着他们。礼平说:“你嘴巴张开,我把糖吐在你的舌头上。”
雪兰的脸陡然阴沉下来,凶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对着礼平骂了句“我日杀你家妈妈”,一把拽过她弟弟,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磨笄山的山顶,矗立在对面山梁上的便通庵便可尽收眼底。这座古庙不知何时所建,我们只是听说,村里的媒婆马老大在还俗之前,曾在这座寺庙里修行多年。这座荒寺是我们大队最北的边界。寺庙的北坡下,有一道清澈的溪流,人称“金鞭湾”。金鞭湾月牙形的河道围住了一个蓊蓊郁郁的小村庄,名叫“野田里”。
野田里再往北,就是滚滚长江了。
便通庵虽说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触(我甚至能够看见池塘里凫游的野鸭),但要走到那里,却并非易事。因为它与磨笄山之间还隔着一条长满荒草和荆棘的深壑。在闹饥荒的那些日子里,父亲成天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算命。他最终算出的结果是:既然便通庵的池塘夏天开满了荷花,到了深秋时节必有莲藕可挖。可是,当父亲叫上瘸腿的叔叔,扛着铁锨,提着马灯,连夜赶到那里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那座池塘早已被人掘地三尺,翻了个底朝天。
“还去吗?”礼平缩着脖子,抖抖嗦嗦地朝便通庵的方向指了指,语调中有一丝为难和担忧。我立刻就明白了他为何要这样问。刚才还是好好的晴天,转眼间已变得一片昏黄。风向稍稍偏向东北,大片的乌云缓缓地朝我们头顶压过来,细盐似的雪粒,扑扑簌簌地打在我们身上,在山上的乱石中跳跃着。紧接着,雪珠变成了雪霰。很快,雪霰又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飞絮,天空转而变得阴暗沉黑。
不大一会工夫,在漫天的雪幕中,便通庵已经看不见了。
一直等到地上有了一层积雪之后,我和礼平才转身往家走。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上午来家的那个女人。这个来无踪去无影、头戴绿色方巾的妇人居然如此神通,明显不是一般人。她大清早急匆匆地赶来送信,想必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如果她的家果然在泰州,如果她走得足够快,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过江的船上了吧。
我又想起了“徐新民”这个名字,想起了她让我转告父亲的那三句话。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周身掠过一阵冰冷的颤栗,心里像是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