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眼睛瞪,从口袋里掏出段麻绳来,不由分说就要绑他。龙英看对方要动粗,只得出面打圆场。她开导丈夫说:“你傻啊?有人替你死,你就可以不死。说不定,这棺材你根本用不上。”
老牛皋这才松口。
父亲遗体运回村来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全村人都站在磨笄山山顶,看着那口白木棺材,由十八个人抬着,顺着前陡峭斜坡,点点矮下去,矮下去,到沟底,就看不见。只有在这个时候,只有在父亲棺木暂时消失这个瞬间,心里才会稍微松快些:眼前除漫天风雪,什都没有。可知道,此刻,那口棺材正从对面山坡上点点、点点地升上来。正因为暂时看不见它,当它点点升到沟壑顶端,突然出现在磨笄山山顶时,才会显得更加惊心刺目。
棺材上已经积厚厚层雪。最先上来是小武松和朱虎平。德正和定邦互相搭着胳膊,喊着上山号子,走在最后。
在场人,大人孩子无不落泪。梅芳站在身后,用手紧紧地箍着。能感觉到,她泪水掉落在额头上,顺着鼻梁往下淌。能感觉到,她怀有身孕大肚子紧紧贴着脊背。
在那刻,在雪花纷纷下坠山岗上,在灰蒙蒙空旷苍穹之下,在失去父亲巨大悲伤和恐惧中,仍然能够感觉到天地清明、周正和庄严。
父亲被安葬在村东桑树林里。当天晚上,老福奶奶将送回家时候,看见春琴已经在灶堂里生火做饭。她假装不看,只顾自己个人流泪。灶膛火照亮她那张悲伤又带着怒气脸。晚上,她照料吃完饭后,没有回家,睡在父亲那张床上。记得那天她跟说过唯句话。那时,已经在阁楼床上躺下。春琴爬到楼上,在黑暗中直腰,额头就被楼顶撞出个包。她揉着额头,在床边坐小会儿。半晌,她囔着鼻子对说:
“德正让转告你,要是你婶婶提出来和你并家过日子,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你父亲刚死,他们已经在惦记你们家这幢房子。”
第二天,春琴妈妈得到消息,特地从半塘赶过来。她对说:“这些天眼皮老是跳,心里慌慌,就知道要出事。谁知应在他身上。你妈不在跟前,也没个人到他坟前哭哭,送程,不好。”
于是,她就趁着天黑,独自人来到桑树地里,跪在父亲坟包前,撕心裂肺地哭。从傍晚时分,直哭到半夜。最后,王曼卿被她哭得实在睡不着觉,就起身去灶下烧碗红糖水,给她端过去,费半天劲,才把她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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