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得像李忠诚,眼睛有点耷拉,三十岁以后会是三角眼。”
这是他最常想起段对话,他厌恶那个洁白口罩所代表空缺和虚无,并憎恨其顽固地嵌在她脸上。作为个累赘得庞大隐喻,白色口罩像具有引力无底洞,可以在瞬间吸干他所有伤感或怀恋。那口罩后面扭转而去究竟是张怎样脸,他毫无把握。
四月份钟岚打电话给他,让去她私房菜馆,在已经消失蓝莲咖啡馆后面条小巷中,是她姨妈私宅,门面局促偏僻,个小天井,屋里只能摆张圆桌。开张之前,她曾让李白给饭馆取名,他说就叫桌吧。钟岚嫌其庸俗,李白说,那就别致些,取单个字名,叫岚吧。钟岚说这个字不好,正中个大叉,代表着倒霉。李白想起他喜欢过个叫赵爽姑娘,名字里大大小小五个叉,是个欢快无忧人,最后还是跟别文学青年跑。钟岚让他不要走神,说单名蛮好,借你名字用用,就叫白,麻烦你提毛笔给写个白字,好去做块匾。白字单拆出来十分难看,亦无甚趣味可言,读白字,吃白食,拆白党,穷二白,李白找纸笔,边写边嘀咕,只怕你生意不会好。
“就开桌,你管生意好不好呢。”
“白”试营业期间,钟岚请李白去体验下什叫势利。提前预订,没有菜单,每晚就这桌,不翻台。这类馆子李白只是听说过。吴里盛产河鲜,钟岚擅烹鱼,问李白道烤青鱼该取何名,李白说《刺客列传》写专诸献上炙鱼,即从中拔出鱼肠剑,将王僚扎个透心凉,至今苏州仍有专诸巷,剑是短刃,炙字多半是烤意思,
最好学过空手夺白刃。”李白说,“他杀人仅仅是因为他很苦闷,他杀另个苦闷人。”
有关这件事,他和女编辑在QQ上聊夜。“你在骂吗?”她问得直接,“改小说就是拆迁?”
“两者当然有本质区别。”
“那呐喊几句又何妨?讲庸俗点,你就是吃人道主义饭。
觉得表达是种表演?”
“表达下当然也行,但当时走神。想是,只马戏团老虎在学会跳火圈之前,得先挨过多少毒打。”
53
不用多久,李白就会忘记非典之年种种细节。整个春天该下雨下雨,该天晴天晴,戴口罩人们四处溜跶,让他想到万圣节。他回忆起童年时,冬季很冷日子,白淑珍出门总是戴个棉纱口罩,仅露出眼睛,像个医护人员。李白厌恶口罩,他无法揣测她表情,表情所代表心情。两人走在路上,他不断仰起头看她眼晴。“你在偷偷地笑。”他说。
“没有笑,板着脸。”她说,“天生长着双带有笑意眼睛。”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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