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说:“你这样子当真,交关开心,交关开心哩!”说着,香烟递过来——每次分手,们常会彼此送程。某日傍午,对,就在杰克逊高地,到站,木心说,那再走走。长长露天站台,脚下街面,车声隆隆,老少站在风中各自点烟——其时纽约尚未全面禁烟,简直天堂——那天正大谈人在异国寂寞,不肯歇,好句子堵嘴边,木心挫身停住,目灼灼看着,双手擎着纸烟和火机,字顿说:“人害怕寂寞,害怕到无耻地步!”那天回家,他就写《竹秀》。
很久很久事。记得。“……那尼采叔本华,你怎样讲法?”是在曼哈顿中央地铁站,与木心仍在昏天黑地聊:“呶!个阴,个阳,个借借佛家,个去寻希腊……两只狗交配,见过,弄好,浑身抖。”同时脸颊猛颤颤,学那狗模样,“这就是生命意志呀!”
地铁呼啸进站,人群沸然骚动,下车上车。“所以呢,只有交媾刹那,人抗争死亡呀……”木心继续讲,边由护着进车厢,夹在各色乘客前胸后背间。
去夏,母亲墓碑未及安妥,定今春去纽约办。出机场,暗暗预备大伤心,不料进得家门,放下行李,百静中,角角落落都是妈妈,瞬间就被汹涌亲切团团拥抱,简直喜悦,不曾哭,夜里蜷在母亲眠床上,即刻睡着。人下意识找寻死者,真可笑,唯认证,其实是亡者生前居所。于是明白何以每次去到晚晴小筑,心里并不格外难受,单是过道荫翳、楼板响动,便有先生在,何况二楼就是他骨灰盒。
纽约那位木心,早经渺然。可是杰克逊高地同站台、转角、文具店、烟纸铺……当年陪先生无数次来过。饭后漫步,走阵,便是他撰写文学讲义旧居,呆呆站站。两年前在焚化室外幻觉,不再来——竟从未梦见木心。他要是礼帽压低,变成鬼,隐在角落,忽地给见见,那才够交情!如今举目寻索,能与他对面而确凿无疑者,只剩这堆手稿。
然而手稿不是他。读者想象先生,是书中和照片上那位“文学家”,所牵念,就是,孙木心。再没人与说这种老式上海话,此处写来,只能是书面普通话:“……没啦?那你想想看,再讲几句好不好?”读稿子,痛聊过,沉静半晌,他会这样地嬉皮笑脸,烟灰抖落,还来跟讨夸奖。
有谁对愈见老迈迟缓人,年年月月不嫌烦?与木心相交种种难为、积虑、不好办,唯有知情。这路为他操心办杂事,虽是情愿,到底吃力。那年扶他走进乌镇住下来,如释重负,从此他身边有人照应,可以远远歇歇:此后很少很少去电话、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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