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惊讶,问祖父,你怎会做这个?
祖父
为……
就是在这时悄悄隐退,退出祖父书房,从此没再进去过。不知道必须经过多久,祖父才会回过神来,发现他唯听众已经走,但是想,就算他终于发现,他其实也不在乎。现在,祖父在身旁,他已经认不得,他怀抱糖瓮,心意等着不可能会来公车,丝毫不觉有说话必要。
轻轻地,把水桶里大蟹只只抓出,在马路上放生。沙蟹横行,有几只窜近祖父脚边。把水桶突然推倒,任它滚动,发出些湿淋淋声响,以为这样能激得祖父想起什,开个口,说些话。
但祖父长衫静立,像只鹤。
最后次离开祖父书房那个傍晚,走在三合院泥地上,心中突然想念起童年那双筷子。那时,们像群心无所求乞丐,由于心眼依旧盖着童騃片,即使总是身在雨中,们还是看不出,有什必然会消失光与温。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在那个纸张在雨中命定腐坏过往山村里,祖父曾确切地对说,据他考证,本地越三四百年会有场毁灭性灾难,切会从头来过,人类重活,史书重写,然而,那不是因为什神灵作祟缘故,那只是因为,坏掉东西就会死掉。然而,祖父补充,不求天启,求之于心,们依然要努力做些什,留下些什。然而,祖父回到他书案前,指指面前书,他说,你还是要记住,文字用你,不是你用文字,因为,文字比你活得久。
在那个纸张在雨中命定腐坏过往山村里。
祖父逻辑像个圆,行动像个圆,信仰也像个完整圆,任何畸零不具意义往事,都自然而然地,被他排除于记忆之外。知道,祖父不会记得,很久以前,曾经像现在这样,陪他等好久公车。那是童年时某个秋天,祖父带到海滨街上剪头发,剪完头发,们起在海边,等公车回山村,公车也许脱班,也许在路上坏,那天,原本两个钟头该来班公车,们等半天,都不见踪影。
那天结局是,祖父决定不再等,们同缘着溪边马路走上山,马路新铺柏油,避过山壁淌进山坳铺得歪歪斜斜,颠颠簸簸走在上面人也像要融化般。半路上,雨下大,时时转头看看道旁指标,总觉得上面写定里程数,怎好像总走不完似。突然间,走在后头祖父消失,突然间,他又从前方道旁菅芒花丛中钻出来,手上举着只用菅芒花编成鸟,鸟脚是花梗,鸟尾是苍黄菅芒花穗,祖父微笑着——他确实对笑——把那柄花鸟交到手上。
细微风,带着雨,飒飒飒飒在眼前,从鸟尾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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