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妈妈内心很娟秀,但她外表看上去很刚强。就是在这样个环境长大,和母亲关系很近,而且母亲是对小孩子管得很牢种人。像父亲不大管们小孩子,所以相对来讲从父亲那里没有受到过什明确教育。父亲从来不说你必须这做或你必须那做,他对们是比较放手——也不是放手,爸爸是个不大管家里事情人,他又介入们家相对较晚,还有个原因就是,父亲是海外归来,在上海在中国就他个人,他没有亲戚,这也是个很大原因吧,他没有亲戚孤独个人,他要对们施加影响也很难造什气氛。
张新颖:那你什时候有点儿明确地意识到你妈妈是个作家?
王安忆:从小就知道,这好像是比较早就知道。
家已经彻底败落。她祖父在杭州生意破产,房子也卖,她就是出生在上海,那时他们家已经完全败涂地。她三岁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出走,家就散掉,生活非常惨淡。而她周围全都是有钱亲戚,可是她在有钱亲戚家生活——方面你有衣食,另外方面则是寄人篱下,难免让人感到屈抑,她又是个敏感人,天性很高傲。母亲非常高傲,就这样子个人。个人觉得,其实她心里边有种暗暗努力,她希望们有着她有钱亲戚家孩子生活——她自己肯定不承认,但是真觉得她有点,思想真很混杂。她看到们对保姆发脾气什,她很恼火,觉得你们这种腔调很难看,是上海小姐腔调,她会来制止们。们家里些规矩,觉得是从她富亲戚那边学来。们家从来不吃猪头肉,她定规矩都还蛮奇怪,带阿姨有次自己买来给吃片,觉得很好吃,然后去跟妈要,说也要吃猪头肉。妈就把带到瑞金路——们家在淮海中路靠瑞金路,瑞金路口有个熟菜店,挂着排猪头,她就带们看那个猪头,猪头很恐怖,说你看这怎能吃?从此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想妈妈这种生活方式是从她那些富亲戚那儿学来,当时她自己连饭都吃不饱。
张新颖:你这样讲,就觉得们原来对你妈妈那个印象是比较简单。
王安忆:妈妈生活环境其实是很复杂。
张新颖:看到你写你妈妈好多篇文章。
王安忆:都是介绍她某些方面。
张新颖:其中有篇,你刚才说就想起来,你说你妈妈有种类似于林黛玉那样气质。
王安忆:对。
张新颖:怎会有这个气质……
王安忆:想不到吧!
张新颖:看之后大吃惊,就想,哎呀怎会这样!你这样讲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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