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阿城、王朔（3 / 3）

，可是生活往往完全是另外个状态；而他生活状态却是在实践他艺术观念，或者反过来说，他艺术是体现在生活上。就是说，他有种生活美学观念，比如，说到老北京，他父亲带他去买鞋，到鞋店里面边试鞋边聊天，没有句话是说到这个买卖，最后他终于试到双合适，那个店员就说句，穿走吧！多文啊。觉得他是有点古风，当然古也不是太古，就古到晚清，因为他还不够质朴。他是个文人。

张新颖：接着阿城，说说王朔吧。

王安忆：觉得王朔其实是个温情主义者，他有次喝酒，觉得他喝酒以后就特别可爱，脚是软，眼光也是软，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说样子，他说就是个普通人，你不要来考验，经不起考验，考验肯定叛变，立刻就成为个坏人，他说们中国人最最可悲，就是老是遭到考验，大部分人不是英雄，是软弱，于是不能不变得很卑鄙和卑琐。觉得这个人真是温情主义者，他很容易受伤害。他为掩饰自己伤痛呢，就会做出特别凶悍样子，他会做出特别抵抗样子，或者胡来胡闹，把事情搞成团酱。他那部《看上去很美》，前面两万字写得多好啊，就写那个很小小孩，在幼儿园，幼儿园被他写成充满,bao力个环境，其实是刚出壳小鸡雏下子面对个人世，多叫人惊懊，他写那个那小小孩，夜里到洗手间看到自己双眼睛那深那黑。可惜写到这以后，就滑下来。在认识王朔以前，就看过他那篇《半是海水半是火焰》，特别喜欢他第个故事，觉得他写得特别伤心，他就写个女孩子爱上个流氓青年，受伤害，决定报复他，怎报复？堕落，她加入到他们这伙里面来，滥交，犯罪，彻底改造自己人生，放弃正常生活希望，写得很伤心。觉得这是真王朔，到后来王朔身上穿盔甲就太多，层层叠叠，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张新颖：他说自己是普通人，就是说他会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攻击别人时候，把自己放在很低那个位置上。

王安忆：觉得那是自保护呀，他其实就是说，已经是这样，你还能把怎样。简直就是耍无赖。这是种抵抗姿态，但不是上乘，有点可惜。

张新颖：真正普通人，应该是像他早期作品里面，有你刚才说那些伤心、温情东西。

王安忆：对。他很能体会人情感，但是觉得他太软弱。

张新颖：你说他太软弱？

王安忆：是，所以很多东西他不能抵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