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被诛杀,要么是君主被推翻。
李硕书里提出了很多有意思的问题,其中一个是:跟西欧、日本相比,中国的“贵族时代”为什么结束得那么早?多年来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到现在还没完全想明白。在这里,我尝试着总结出两个原因。第一,中国的君主集权传统从一开始就很强,这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文明萌芽中已初现端倪,到商周时期已经非常突出。跟西欧、日本相比,周代君主掌握的权力和资源要充沛得多,西周时期就已经有“西六师”“殷八师”那样归君主直接控制的常备军。孔子说:“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论语·季氏》)在当时人看来,国家大权只有掌握在周天子手中,才是“王道”,才能保证长治久安;一旦落到底下的诸侯、卿大夫手里,则早晚必出乱子,而且掌权的人层次越低,出乱子越快。即使到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也没人觉得眼前这种列国并立的局面是合理的,而是纷纷憧憬“车同轨,书同文”的统一国家,热衷于搞《周礼》《王制》那样的“顶层设计”。虽然在西周、春秋时期,建立稳固君主集权的历史条件尚未成熟,政权发展一段时间以后,不可避免要旁落于贵族之手,但“世族政治”的格局更难长久维持,最多不过一两百年就要向君主集权回归。第二,贵族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各个家族集团以及各阶层之间一直存在矛盾。这就给不甘做傀儡的君主以可乘之机,利用各家族、各阶层之间的矛盾,拉一派打一派,提拔下层制约上层,春秋各国的内乱大多因此而起。尤其是“世族政治”形成之后,权力和资源被少数大族垄断,中下层贵族权益受损,失去上升渠道,很容易转向君权寻求出路,二者一拍即合。孔子及其弟子大多出身于贵族中地位最低的“士”阶层,正是这群人打出了重振君权、复兴“周礼”的大旗。孔子在鲁国掌权时推行的政治改革,是以“强公室,抑私门”为旗号,跟后来吴起、商鞅的事业并无本质区别。后来他的学生们大概也看出各国君主多是扶不起的阿斗,于是顺应历史潮流投身大族做“家臣”,取得政治上的成功。各国的大族或公室,也在这些新兴士人的帮助下,使国家逐渐摆脱宗法血缘关系的束缚,转变为集权官僚制的新型国家。
孔子所开创的儒家,从其诞生之日起就是君主集权的帮手,明白这一点才能理解儒家的本质,也就是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本质。他们的最高理想是“得君行道”,做“帝王师”。孔子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无非是想当“国师”,后来他的学生卜商(子夏)真的成了魏文侯的“国师”。陈平原先生早年有篇文章叫《千古文人侠客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