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问。他们在个土坑里,土坑说不定曾经是口宽广水井,石头井壁高约六七米,直通圈窄小天空。他猜想井底直径大约两米半,对水井而言算是宽广,但是不足以当作监狱。他扭动身子,钻出运尸袋,帮达尼罗拉开拉链。他们背靠着背坐下,解开彼此手腕上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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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扳着指头计算日子,星期七天减缩为星期五天,先用科里亚左手数数,数完再换用他右手,接着轮到达尼罗左手,数完再换用他右手。每天早晨,土坑坑口出现双被太阳晒得褐黄手,缓缓降下壶壶清水,到中午,水壶已成尿盆。圆面包从天而降,噗声落到泥泞地上,说来就来,毫无章法,令人摸不着头脑。两星期之后,科里亚和达尼罗几乎跟把他们丢入水井叛军们样满脸胡须。三个星期之后,个火柴盒大小肥皂落到地上。肥皂取自家沙特阿拉伯旅馆。科里亚把肥皂浸到水壶里,那个愚蠢玩意儿却搓不出半点泡沫。达尼罗从他手中夺下肥皂。达尼罗剥下衬衫,把左肩上那个打炮打到半挨枪弹孔秀给科里亚看,伤口已经结成个铜板大小粉红色伤疤。达尼罗身上和腿上散布着其他六个伤疤,每个伤疤周围都被他自己刺上虹膜、眼睑和睫毛。当达尼罗弯下腰、试图把那块干硬肥皂抹在脚上,几双眼睛从他背上瞪着科里亚。
寒冷夜里,科里亚爬进他运尸袋,把拉链拉到下颚。虽然两个运尸袋从外表看来模样,但是科里亚愈来愈依恋他自己那个。他试图加上些个人色彩,比方说拆开密合接缝,或是用污泥把他名字写在帆布手把上,这些微不足道辛劳,全都只为让他这件私人物品有些改变,变化够多,他就可以说服自己他还活着、这里也不是某个象征性监狱,因为跟达尼罗在土坑坑底待几天之后,他已经晓得度日如年滋味。有时科里亚想起他小队长费欧梵,这人始终身穿制服,睡觉时候也不例外。士兵们经常背着他开玩笑说,如果不是靠着那件草绿色制服支撑,他会像是团松散稻草似垮下来。科里亚逐渐觉得运尸袋之于他,肯定如同制服之于费欧梵。
当他再也想不起其他往事,他就回想家乡。那个被小碎石围起工业废水湖,当年个夏日,他和他妈妈、他弟弟在湖边做日光浴,假装他们在黑海度假。镍矿冶炼厂烟囱不断冒出惊叹号般浓烟,空气严重污染,说不定连随风飘散雪花都可以萃取纯镍。硫黄和二溴化钯烟云布满天际,薄暮时分,空中粉嫩艳红,有如赤裸裸生鱼。如今灼灼星光有如圆顶,覆盖着敞开土坑。他想到他十八岁时候头次看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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