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印是多少,他用清亮愉快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我给你举个例子,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起印量是十万。”这在现在看来确实不可思议。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在“w.g”期间曾被划分为“毒草”。从这时起,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套,包括我家。
那些书都被爸爸用报纸或画报包上了书皮,封面和书脊上是他用粗头的书法钢笔,以隶书字体重写的书名。翻开扉页,左下角写着他的名字。包过书皮的书,比较不会被折角,封面也不会破损。前年我回到母亲家,在书柜中随意拆开了一本《第22条军规》的书皮,书页发黄,封面簇新,爸爸的签名也已经褪色。我突然意识到,很久没有见过书角卷曲的书了。上个星期我在自己厦门的家中刚刚处理了大约200本书,我把它们码成堆拍照发到朋友圈,告诉朋友们先到先得。大部分书都被挑走,剩下的则卖给了收废品的人。这些书非常新,其中的一些还没有拆开塑封的包装。
我小时候挑书有一种技巧:有书皮的那些是爸爸买的书,而另外没有包书皮的、比较新的那些,大部分来自哥哥。从没有书皮的书里挑,准保能找到我喜欢的。而爸爸买的比如《红楼梦》《古文观止》,我至今也没能看完。
不知何故,我被排除在家里的买书人之外,每到新华书店打折清仓的日子,书店旁边的空场地上就会支起红蓝相间的阳棚,书堆在简易搭成的桌子上,书脊向上站立着,从上方就可以浏览所有的书名。桌子下面是一箱箱书,桌上的卖掉,营业员便从下面掏出几本来补上。顾客们的头顶拉着红色的横幅:新华书店清仓处理。
哥哥向爸妈要到一些钱后,匆匆奔向大街,奔向那个棚子,以防有好书被人买光。回来时他至少已经买下了10本。这些书左下角的签名变成了“张飞”——他的名字。哥哥买的书有意思多了,主要是外国小说和散文集。我从没有包书皮的书里挑到了许多喜欢的故事:《哈克贝里·芬历险记》《木偶奇遇记》《普希金童话诗》《堂吉诃德》《大卫·科波菲尔》。也有时哥哥不借给我。
少年期的家里,好像没有一本书扉页的左下角是我的签名。不过我对此态度温和,毫不计较。对我来说,“书柜”和“书”这两个词都有特定的含义。“书柜”就是指我家那三个柜子。一个柳木的,没有上漆,还保持着木头原来的颜色。两个樟木的,上了发红的清漆,使整个柜子光滑发亮。所有书柜都有对开的玻璃门,上面挂着红灯牌和环球牌挂锁。我至今也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要把书柜锁住,如果是因为有些书不想让我看,那实在是白费心机。因为我四年级以前就把《肉蒲团》和《金瓶梅》连猜带蒙地读过了,凭直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