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说这个字。
明明是同样五官,但人表情原来可以相差那多。以为从来都不会微笑张脸,旦笑起来,就像另个人。这不是认识爷爷,或者说从来都不认识他。也许是他痴呆,让他丧失伪装自那个部分。又也许是终于把当家担子放下,开始不得不接受年迈孤独,承认自己敏感和脾气无济于事,承认自己心里,也直惦记着别人。以前看《岁月神偷
汤沸腾、冒着热气时夹起,凑近就能闻到蛋皮微微焦香。口咬下,外层酥软,包裹着多汁肉馅,吃多少只都不够。每次奶奶看到吃成这个熊样,总是装作嗔怒口气说:“吃慢点儿,饿死鬼投胎吗?”可她嘴角总是不经意地上扬。而爷爷却会认真说道:“小孩子懂点儿规矩,吃饭别吧唧嘴,细嚼慢咽。”
对爷爷印象不深。他是个孤僻古怪老头,平时很少跟说话,总是个人待着,琢磨着些不明白东西。虽然爷爷管管得不多,但有些规矩却相当严厉,毫无变通。比如有次年夜饭,无心吃饭,不停闹腾着奶奶,心想出去放爆竹。而那天结局,是被爷爷罚站在桌边,不许吃饭也不许出去玩。他丝毫不会因为是大年夜而对放软。
窗外爆竹声鼎沸,相比家里安静,让感到无比压抑。那时双脚发麻地站在桌边,心里有点儿讨厌爷爷。
家里长辈说,在那个物资匮乏时代,是爷爷带着家人逃荒来到上海,经历许多无法言说艰苦,才渐渐得到份不错工作,憋着口气,以己之力,分分挣家八九口人口粮。他不苟言笑,其实只是情绪没有人能窥见罢。
后来奶奶去世,也早已离开上海,回到父母身边读中学。坏脾气老爷子就这样淡出生活。
上大学后,听其他长辈说他得痴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由父辈们轮番照顾着他。那年春节,回去看他,那也是在他得病后第次去见他。
见他之前,也做充分想象:曾经高傲倔强冷漠老头,因为痴呆而不认识自己孙子,冷冷地歪着头流着口水——那也是高傲倔强冷漠口水。
然而,见到却是个和蔼可亲、满脸微笑老头。
听长辈们说他这几天状态不错,大多事物都辨得清。叫声爷爷,他眼神有光,叫出名字,抚摸袖子和双手。虽然说话不太利索,但清晰地表示要坐他身边。服务员道道上菜,爷爷吃得不多也不怎说话,只是安静听着他子女们交谈。直到上道蛋饺鱼丸粉丝煲。爸给他盛碗,他看着自己碗中蛋饺,夹起来,然后塞到碗里,看着微笑。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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